段之缙把案卷的细节颠来倒去地问,真话假话掺着说,余四果然又露出了两三破绽,最后问完了话,段之缙道:“朝廷的规制是秋审之前再问一次案件,但你妹子的住处记漏了,把你妹子的住处说来好方便衙门传唤。”
余四胸有成竹地说了,段之缙叫人送他离开,另派人紧紧监视。
倘若这妹子、妹夫是假的,余四定然有所举动。
再回头看一眼脸色难看的县令,段之缙啧一声似宽慰又似嗔恼,“做甚又弄出这副样子来?也不能说你的法子没用,起码也是替死者出口恶气。”
县令哭丧脸道:“全怨下官查案不轻,这……”他絮絮叨叨说自己的不是,说了片刻又抱怨起朝廷的制度,嘟嘟囔囔道:“若不是律令定得严,下官又何至于闹出此种冤案?”
段之缙猛地捂住他的嘴,瞪眼道:“这话也是能说的?”
非议王政,真是饿死鬼投胎,断头饭也想吃。
第130章130余四在衙门里装得如什么好……
余四在衙门里装得如什么好人一般,可出了衙门到底没沉住气,连夜去找刘家人,被跟踪的差役抓个正着,当场按下,这案子便也顺理成章地重审。
原来那酒水里另有叫任屠发狂又神志不清的药物,虽余四和他的“妹夫”二人都不足以致死者两根肋骨断裂,但中药的任屠却能够在其指引下杀死妻子,凶器正是把柄杀猪刀。
清醒过来的任屠遗忘了所有的事情,只恐惧地看着面前死难的妻子和满手鲜血,而邻家已经报官。
段之缙又将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和那边抓到的四位人犯的供词核对,这才理清刘双喜在长宁府做下了多少业障,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因为证据确凿,段之缙命人去逮捕,谁知刘家大门紧闭却射出了军用的弓箭。
当时知府也在场,吓得冷汗直流,段之缙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军用的重箭非外边的铁匠等能锻造,一定是从军中流出来的,而眼前的知府嫌疑最大。
可重弓威力再大,也比不过改良过后的火铳,组排射击大门,没过一会儿那大门就轰然倒下,这个祖上当过土匪的气数已尽。
对刘双喜本人的审问极快,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审,因为秋审在即段之缙想在今年就把他解决了,也好接着摊丁入亩。
供词也不以刘双喜的为主,只要奴才的供词能两两相合即便刘双喜已经不记得了,这事儿也搬到他身上。
问到最后死刑跑不了,只剩下死法的选择了。
今年秋收在即,清丈的活计是弄不完了,怕要拖到明年。
段之缙把学生闹事,题参学政、知府和摊丁入亩的现状具折上奏,只能在外边办差没带包诸,只能用县令的文启师爷,好歹也能糊弄过去,而皇帝的圣旨来得也快,允准了他将刘双喜审后遣回岺州行刑的请求。
对学政、知府和当地县令的处置也皆允其所请,但圣旨透露出的信息却勾起了他挥之不去的担忧。
又被参了。
自摊丁入亩以来,段之缙已经被来回题参过多次,朝廷上下的眼睛全盯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动辄得咎。
皇帝自然是一心向着他,屡次叮嘱他全心全意地办差,一切的后果都由自己担待,但段之缙不能不担心。
先不说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就说是后来之君会不会把他当做酷吏佞臣,尤其在当今皇太子的老师仍然有丁家人的情况下,这并非是杞人忧天。
这已经不是辞官不辞官的问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就算辞官回了淮宁又能如何呢?
思来想去,摊丁入亩必须要做,不做纪禅不会放过他,但也一定要叫朝廷的官员们承认这是善政,堵住悠悠众口。
什么能把所有人的嘴堵住?
似乎只有天意神迹了。
没有祥瑞也要制造祥瑞出来。
段之缙乘马车去了移种不育株的郊外田野边,这里由重兵把守,方圆几里之内再不许种任何水稻,唯恐串了花粉。
且如今不育株也不仅仅只有三棵。
果然金钱是第一动力,上回那老伯一宣扬,大家漫山遍野地找稻子,虽有不少弄虚作假之人,但花药发育异常的不育株也切切实实找到了五棵,现在总计八棵不育株。
倘若杂交之后产的种子全都带有不育基因,明年春耕过后就有几百棵不育株了。
明年又要进京述职,加上这一次收成,总共也就能收三次稻子,这三次稻子不一定要做出什么切实的成果,但只要能有一株双穗或者是格外大稻穗出现,自己便能顺理成章地报祥瑞,到时候再加上一些“神迹”,神人托梦、天放红光、七彩祥云之类的,为了维系朝廷的体面,也没有大臣敢说不是祥瑞。
既然祥瑞都出现在了南诏、岺州二省,谁又敢说这里有恶政?
他们敢用天人感应来攻讦段之缙,段之缙也能用天人感应来反击。
段之缙最后检查了一番稻子,回到县衙给外祖王家写信,托他们从各地弄来不同的稻种,产量大的旱稻最好,水稻也要。
剩下的只有等待,等着眼前这些沉甸甸的稻粒化成秧苗,明年再出一波。
秋收之后,刘双喜的案子已经定结,等他被压回岺州的时候就当众腰斩,既是杀鸡儆猴,也是为了平息民愤,叫大家伙顺顺利利走到摊丁入亩的路上来。
而因为土匪出
身的人都要做刀下鬼了,到冬日农闲之时,地主缙绅老实不少,颇有些任人宰割的味道在。
至于西北那边也是一切顺利,沈白蘋从南诏送信过来,说赤砂的叛军虽和穹迦人勾结,但于事无补,已经被朝廷的大军剿灭,唐馥当众杀死了阿速勒,他的残部也已经成为俘虏。
只是大慈悲寺的仁通大师因为战乱圆寂,现在唐馥正在给他主持仪式。
她还在信中说了一些怪事,按理说阿速勒已死,朝廷的大军也该撤回,但他们仍是在边境之处逗留,虎视眈眈,不知道是想做甚。
说完了西北的事情,沈白蘋又说起段诠这个小混蛋,读书读得多了,却一点不叫人省心,前几日竟然和人打架,被自己好好拾掇了一顿。
又说起了一件喜事,京里的母亲送信过来说,从紫阳宫找道士给妹妹的小子算过了,他是命硬专门克自己,带上虎牙之后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真的有用,身子康健起来,今年一年虽不敢说无病无灾,但伤风感冒都好得极快。
絮叨了些家长里短,又说起茶山的趣事,那些个乡绅富豪怪有意思,求他们去茶山里投钱,他们是不肯的。一定要偷偷摸摸地打听到总督的师爷们全都往茶山里投了钱,总督的钱也在茶山里边才着急上火地请托,看看有什么办法能也在茶山里投入一些金钱。而后南诏的商人也跟着打听起来,纷纷往其中投入人力物力。现在茶山的资金很富裕,等着明年盈利就能见着回头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