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缙一愣,紧跟着担忧起来,展开信喋喋不休地抱怨:“姨娘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叫她只身上京?还有连科一只小猫儿,舟车劳顿容易生病,我来回了这么多次也没带着它……”
沈白蘋把底下的信纸抽到最上边,笑道:“快别念了,施家外公要北上走商,带着无数镖师,正好送姨娘来京,如何能遇险?这次还有周姨娘和云霓妹妹一起,母亲特意给你安排了任务……”
段之缙刚放下心,一目十行地看到了后边,终于知道这任务是什么了。
沈白蘋接着道:“妹妹今年也十五岁了,自出了孝母亲便为她相看人家,可到底是不如意。”
首一等,不能嫁到商户去,这一下便排除了许多王家的人脉。
第二等,要嫁给读书识礼的人家,这一回又排除了土地主。
第三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虞断不会叫女儿嫁给寒门读书人。
按照王虞的想法,不求大富大贵,但也得家境殷实的读书人,可那样的读书人多早早定亲,或者心气高想着借岳父的势力更上一层楼,反而瞧不上没了爹不能带来助力的段云霓。
王虞想着段之缙在京里,同窗甚多,说不得有合适的未婚青年正好和段云霓凑上一对,便特意叫周姨娘和段云霓一块儿上京,自己先给段之绪定了亲便也上京操持。
她也是有其他的想法。
眼瞧着段之缙科举有望,日后说不定要扎根在京城,自己到底是跟着长子过日子,叫女儿嫁在京城也好看顾。便是日后外放也不要紧,自己不跟着儿子去,留在京里,诰命的身份也能替云霓丫头撑个腰。
段之缙愁眉苦脸,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长兄如父,婚事都要自己好生盯着。
可母亲对他的期望也太大了,他一个臭读书的,同窗尚认不全,还给妹妹找对象呢。
第53章053舞弊
因着八月份就要考试,国子监的官员当月也不讲学了,集中精力阅卷,于四月初一日放了录科成绩,通过者甚多,率性堂全员皆得以乡试,诚信、修道两堂通过者过半。段之缙整一个号舍都获得了乡试的资格。
为了乡试,国子监调整了教学内容,以四书五经为主,课业也大幅度增加,每月大课都改为时文七篇,按照乡试的规矩进行。
段之缙虽不抱中解元的希望,可还盼望着中举,因而刻苦用功,又回到了每日睡两三个时辰的日子。结果秦先生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这师生二人总是约好十六日相见,先生教学水平虽不如国子监正职博士、助教大人,但指导时文绰绰有余,段之缙便经常来开个小灶,理顺思路。今日四月十六日,正好将录科的事情告诉先生,求先生指点一番乡试。
段之缙提起了方叙墨探听的消息和徐明宣的推测,跟秦先生说道:“我觉得徐明宣说的在理,百花齐放才是春,说不得这次国子监的名额多呢?下几个月的苦功夫,定是能中举的。”
秦行翻看段之缙的功课,先指出了时文的不足,教导段之缙修改后才回答刚才的话。呷一口茶,摇摇头,“你知道分民卷和官卷吧?”
“自然知道,官宦子弟和平民考生分卷考试,官宦子弟考官卷,平常考生考民卷,学生正是考官卷。先生何故问此?”
秦行哼笑一声,“圣主想要叫官卷中出一个解元装点官员们的脸面,只是科举惯例,官卷不点解元,今年强行点一个解元就要从旁的地方补偿人家。你们官卷中举名额是按照民卷来的,民卷中二十五卷,官卷可选一人。顺天府的解额一般是二百名左右,每年官卷也就出七八个,最多九人。今年分给国子监的解额确实多了,但是那是给民卷的,整个顺天府官卷只点六人。”
“端王点了顺天府乡试的搜检王大臣,因而今年的顺天府录科名单我也看了,光国子监内能考乡试的荫生就有十一人,非国子监的官宦子弟也有近二十人,你自己估计一下,读书火候到了吗?”
段之缙抿唇静思。徐明宣素来是一等,自己比他还差一些,施秉文和自己水平差不多,剩下的荫生多是率性堂中的学长,定然是比自己强的。而国子监外的竞争者水平不明,未必比自己差。
可是自己不分日夜的读书,都是为了此次能够中举。
自家情况比德润兄、邹含章自然是强上不少,可段云霓没个父亲为她张罗,母亲长久没出过门,也不认识什么人家,云霓的婚事到底要靠着自己。若是此次得中,妹妹有个举人兄长,身价也高些,若是不能,自家还有个什么?连个爹也没有。
但官卷虽点的少,却也不是全无希望。段之缙想起了清代科举的一些惯例,决定兵行险招,左右这书中多按照清制来。
秦先生看着段之缙的眼神从焦虑迷茫一点点坚定起来,倍感欣慰,却不知这个胆子大的学生要在考场上干什么事情。
从次日起,段之缙回了国子监便闷头写时文,上午背书和经解,下午拿着《钦定四书文》练习时文写作,从一下午写六七篇一直写到半日做十来篇,众人都不知他意欲何为。
段之缙这边为了乡试废寝忘食,葛家也早早打算起来,全是为了葛观澜。
葛观澜这一生原本该是顺风顺水,誉王的三女,嫡妃所出,早早便封了嘉宁郡主,就等着及笄后嫁给葛观澜,叫一只金凤凰落到葛家来,谁知嫁妆都置办好了,好生生一个闺女就急病没了。
誉王是皇帝的亲子,为了全王爷的脸面,葛礼叫葛观澜为未婚妻守了一年妻孝,又向陛下求娶灵寿郡主。谁知陛下答应了,皇后娘娘横插一杠子,和端王一起把灵寿郡主的婚事捞到了自己手里。
本不是什么大事,葛观澜作为世家子弟中少有的文武双全的俊秀青年,虽说比郡主大了一些,可洁身自好,家里除了通房丫头连个侍妾
都没有,又难得适龄,想来兜兜转转,郡主还是要配给自家小子。
结果点背到这种程度,偏生就叫一块儿香饽饽落到了方家。
正经的龙子凤孙已经没有适龄的郡主了,葛观澜也二十多岁再拖不起,圣上给这个小子另赐了宗室女,只是到底不如郡主金贵。
不过虽然娶不到郡主,该替这个儿子谋算的东西也得谋算,葛礼在书房里嘱咐幺儿:“顺天府乡试正主考官是礼部尚书闻清远,副主考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史鉴。今年年头好,底下商量的结果是从国子监内出解元,父亲估量着除了你还有谁呢?但是保不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父亲的意思是?”
葛礼笑道:“乡试首场考四书文三篇,五经文四篇。为父今日指导指导你,第一篇时文破题用‘也’,承题用‘夫’,起讲用‘意谓’,大结用‘抑’。第二篇时文破题用‘焉’,起讲用‘若曰’,大结用‘大抵’……”葛礼将首场七篇时文的格式与儿子进行了详细的约定,这就是葛观澜能够得中解元的保证。
儿子的水平葛礼还是有信心的,必然能够被同考官推荐到主考官那里,只要主考官从荐卷中找到了这些写作的顺序,就知道卷子是谁的了,那时葛观澜必然能为解元。
葛观澜到底年轻些,做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担忧,犹豫道:“父亲,两位考官真就与父亲如此交好,敢冒风险做这事吗?”
葛礼哈哈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无利不起早,闻清远的堂弟要从吏部调往户部了,史鉴的儿子就在户部做笔帖式,他们两个帮你就是帮了自己。”
再者,葛礼操作科举舞弊一事不是第一次了,熟能生巧,此次也是万无一失,毕竟连个查的证据也没有。更何况这次只给葛观澜一人操作,又有上头皇帝的旨意,能出什么问题?
大家互惠互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葛礼叫葛观澜到身前来,疼爱地抚一抚儿子的脸庞,叹道:“你是我快四十才有出来的儿子,上头最小的哥哥也大了你近二十岁,这么多孩子里边我最心疼你……为父日后如何也说不得了,只是放心不下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挣一个光明前途。”
无论是婚姻大事,还是科举考试,葛观澜都该有最好的。
父子情深,母子之情更深,施姨娘、周姨娘和云霓妹妹都已经到京,段之缙特意请事假去城外接,几个人的气色都好,只是有些车马劳顿的疲倦。
一行人住回了原来的屋子,连科奴许久没见着段之缙也不认生,好大一只肥猫横冲直撞地往二爷身上扑,段之缙着急忙慌抱住,直坠得人胳膊疼。施姨娘望着儿子又哭又笑,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晚上,大家合坐一桌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