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腾如今,正是这个南阳郡的代理郡守。
秦王马上伸出一手扶他起来,
“此事不过是小儿随手为之,阁下不必行此大礼。”
叶腾却执意不肯起来,
“在下此番冒昧前来咸阳,乃是真心想献城投秦,但在下还有个贸然之请,恳请秦王能答应。”
秦王把李世民交给蒙恬抱着,负手笑吟吟看着叶腾,
“阁下如今愿意弃暗投明,寡人绝不会亏待阁下,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就是。”
自古叛国降敌者,图的无非是官是财,而这两样,刚好他都给得起。
有一郡之守公然开门献城,必会给韩国的士气民心带去莫大的打击,这也是他很乐意看到的场景。
哪知,叶腾却开口恳求道,
“在下听闻,去年秦国遭遇旱灾之时,秦王为民减免了两成税赋,而我韩国去年也同样旱情严重,各地庄稼十有九死,不知有多少农人哭干了泪水,韩王却听信奸臣谗言,执意要加征税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等在下把南阳献给秦国后,秦王在今年秋收之时,可否也为我南阳百姓减税两成?”
秦王怔了怔。
他原以为叶腾变节叛国,只是看中了秦国的前途无量,这才想用南阳一郡,来换取余生的富贵无穷。
哪知,此人竟还是个关爱庶民的官吏。
这样一来就更好了,一个有良知底线的降臣,用起来总比毫无底线之徒放心得多。
他飞快算了一笔账,再次俯身把对方扶了起来,面露悲悯叹道,
“也罢,若是阁下能在今年秋收前,就带民献城于我大秦,寡人便会免了南阳百姓今明两年的税赋,以弥补他们去岁遭受的无妄之灾。”
李世民听完啧啧称奇,秦王不花自己的国库钱粮时,出手可真大方。
不过,如果秦国这趟真能拱手得到南阳郡,那么,用原本属于韩王的两年税赋,做个顺水人情也确实可以收买人心。
叶腾一听眼中光芒大盛,连声询问秦王此言可当真。
秦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叶郡守爱民如子,乃是南阳百姓之福,寡人岂会以虚言,敷衍你这一腔真心?你若不信,现在就可随我进宫,我写份诏书给你做凭证,可好?”
这种事情,当然要有个你知我知的凭证,叶腾立刻答应了。
不过他暗中赁下这个院子时,早就备好了笔墨,两人细细密谋一番后签下了协约。
进屋就一直沉默观察的李世民,终于找到了好时机,一脸稚气问出了一个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叶郡守,你是韩国人吗?我师兄韩非也是韩国人,他是被韩王送给秦国的,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投靠我们秦国呀?”
秦王含怒瞪了孩子一眼,
“世民,休得胡言放肆!”
李世民分明看出来,父亲故作怒气的眼神中,暗藏着一丝赞赏之色。
他嘻嘻笑了笑,半点不惧怕地又问了一遍。
想来,秦王也有同样的疑问吧?自古以来,战场上不敌而降的将领不少,可像叶腾这样,主动找上门来想献城的官吏,却实在是寥寥可数。
只不过,这个稍稍转换一下就变成“你既然是韩国人,为什么要背叛韩王”的直白问题,只能从他这稚龄孩童的口中问出。
叶腾慢慢收好盖了秦王玉玺的协约,把它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才微笑看向李世民,
“秦国小太子这话,倒真是问到了在下的心坎上,不错,我确实是韩国人”
李世民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他,只听对方继续道,
“而且,我跟韩非一样,不但是韩国人,还是韩国王族之人,只不过我运气实在太差,生来就被父亲唾弃厌恶罢了”
也许是有心借此向秦王表达投诚的诚意,叶腾毫不避讳地,把他的身世秘密全说了出来。
原来,他本该跟韩非一样姓韩的,因为他们的父亲,都是病逝的韩国先王。
而他的母亲出身于南阳叶氏望族,原本有一个才貌相当的丈夫,哪知韩国先王一次无意窥见她的美貌后,就寻了个借口把她的丈夫杀掉,强行把她夺进了宫——
然后,又在她身怀六甲后疑神疑鬼,认为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在她费力诞下孩子那日,命人用一碗加了鸩毒的药汤夺走了她的性命。
好在一个母亲的天然直觉,让她早就有了防备,她暗中联络好娘家人,又用厚礼买通了韩王信任的数名宫人。
一个本就该死的孽子,一生下来就如愿死了,韩王高兴都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想要看看他的尸身触霉头。
于是,宫人抱着装着稻草的襁褓抛去荒野,又把刚出生的孩子送去了叶家。
被调包的叶腾从小长在南阳外祖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舅父的孩子,度过了非常幸福的前半生。
直到后来不知怎么东窗事发,在韩王派兵血洗南阳叶府的那一夜,舅父才把一封写着当年真相的褪色竹简塞给他,催他快跑逃命。
他不想跑,只想跟家人一起赴死,可是在杀光叶家满门后,韩王却独独命人抓回了这个胆敢戏耍自己的孩子。
他原是想把他挂在新郑城门,一刀刀割了再撒盐处死的——
然而,长大后的叶腾,跟韩王年轻时实在长得太相像了。
他们的相貌肖似到,韩王一见到他就当场色变,踉跄扑下殿抱着他大喊“腾儿,原来你真是寡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