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看来,天下七雄局势已经延续多年,是列国心照不宣的稳局。
秦国,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开启灭国之战呢?
得不到君王的支持,无官无爵的张良能做的实在微乎其微,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而现在,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这下韩王终于慌了,那帮大臣也慌了,软弱无能的他们终于想起了他,把他推出来赴秦找韩非求助,还美其名曰“你上回去咸阳见过韩非,他一定会听你劝”
韩国若亡,韩王真该以死谢罪啊!
张良满心悲凉,却只能强行镇定开口道,
“王叔身上流着我韩国王族的血,又是世人皆知的大孝子良以为,您心底,仍是在意这两件事的。”
这话,其实连他自己也不信。
他搞不懂,到了现在这个境地,韩王和那帮大臣,凭什么还会理直气壮地认为,被他们伤透了心、折损了尊严的韩非,愿意帮韩国度过灭国危机?
果然,韩非慢慢放下韩王写来的信,摇头道,
“子房啊,若有路人行于道中,路遇猛犬,当他向一旁的主人求救时,主人却充耳不闻,任由路人被咬得气息奄奄,才肯上前呵斥猛犬救下对方,这样的恩情,你要吗?
秦王与我非亲非故,却能体恤我为人独子的苦心,早早就命人为我母亲立下了衣冠冢,以延续她老人家的祭祀几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晚了,一切都晚了,韩非此生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也不想再回头。”
张良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该说该劝的话,他上回就已经劝过了。
如果换成是他,被韩王逼到那样的地步,真的愿意与对方和解吗?
不愿意,仅凭韩王断绝别人父母祭祀一事,就没有人能原谅他。
一滴悲哀的泪水,顺着张良那张分外好看的脸颊流下来,啪地滴落在地上,融成了一滩绝望的斑驳印迹。
带他来见韩非的李世民,急忙掏出干净的新帕子,踮起脚尖递给对方,
“阿兄,你不必为韩王哭的,他不值得!”
张良勉力笑了笑,接过帕子用它捂住了眼睛,泪水开始泛滥汹涌而下。
他当然知道,韩王不值得。
可韩国是
他的故土,是他祖辈父辈生生世世为之效忠的地方。
虽然如今的韩国朝堂,早已经乌烟瘴气烂透了。
虽然如今的韩国民间,早就遍布着对朝廷的怨气。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秦王远比韩王英明,也知道秦国如今,早已不是那个毫无人情味的暴秦,韩人如果成了秦人,会过上比现在好的日子
可他真的没法做到,笑着看它被秦国占领。
李世民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再开口劝慰。
至少,在这个时空里,阴差阳错与自己早早相遇、结为异姓兄弟的张良,已经把亡国的仇恨,转移到韩王身上去了。
有些事情,需要的仅仅是时间而已。
韩非起身走来,拍了拍张良的肩膀,叹气道,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子房,秦国有朝一日一统中原,终结这兵荒马乱的乱世,乃是顺理成章之事,韩人,也终将成为秦人你是聪明人,真忍心看着那么多韩人,死在秦军手上吗?”(1)
张良缓缓挪开拭泪的帕子,抬起泪眼看向他,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
“难道,王叔想让韩国不战而降?想让秦军登堂入室如进无人之境?”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韩非抱起李世民,坦诚而无奈道,
“不过,凭你的能力,劝不动韩王下令撤军。”
李世民自觉已经长大了,并不喜欢再被人抱。
但他差点,被韩非这通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笑了,急忙咬住嘴唇,趴在对方肩头强忍着——
绝不能笑,张良正伤心着呢!
张良眼中流出潺潺不绝的忧伤,
“王叔,竟是如此的恨韩国吗?我韩国虽不敌强秦,韩人的骨气却也”
“韩人的骨气,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韩非的眸色严厉起来,
“既然你我都知道,韩国在秦国面前,绝无翻身之力,又何必,让将士们白白送死?
他们只要离开战场,以平民身份活下来,就能在秦国官府处,领到一百亩授田,也能在秦军的庇护下,过上比往日更安宁的日子你难道,想让他们为了所谓的骨气,变成一堆堆,死在战场的骸骨吗?”
张良一下就愣住了。
良久,他开口辩解道,
“可若是人人都这么想,何人来守护疆土?孟子曰:‘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身为将士,死于沙场本就是他们的宿命”(2)
李世民突然扭头看向他,不认同地开口道,
“不是的,阿兄,在被朝廷征募前,那些韩国将士也是旁人的父亲,儿子和兄弟他们的宿命,本该在田间务农,在街巷贩货,是韩王昏庸无能,把他们逼到现在这个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