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善泳者易溺于水,太子小小年纪就太过精于骑射,此乃第一隐患;
而世间孩童,大多惯会见风使舵,王上待太子实在太过宽和,从来舍不得打骂半句,以致太子愈发胆大妄为”
秦王刚挂起的一丝笑容,唰一下就消退得无影无踪,面色威严道,
“右相何必跟孩子一般见识?寡人对世民宽和几分,是因为他年纪还小再者,他胆子虽大了些,行事却一向有章法,又何来胆大妄为之说?好了,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隗状还有满腔劝谏没说完呢,闻言偷偷瞄了瞄君王的面色,见王上已有不虞之态,只好遗憾地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嘿,别看他这会儿在秦王面前说得义正严词的,实际上,他每回一碰到李世民,还不是被哄得眉开眼笑喜欢得不得了!
正因为这样,朝中但凡有宗室大臣又开始弹劾太子,他就会跟打了鸡血一样,暴怒上场跟对方唇枪舌战八百个来回——
所以,一直担忧太子会被王上惯得太过胆大、又舍不得当着孩子的面提起半句、只能逮着这么个王上主动找他抱怨的时机、想好生劝谏一番的隗状,这会儿真是委屈得不行。
冤枉啊,什么叫老臣跟孩子一般见识?方才,分明是王上您主动跟老臣告太子的状啊!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苍松般俊朗的君王,开口道,
“老臣听闻,王上要去邯郸走一趟,不知您究竟有什么打算?”
世人皆知,秦王幼时在邯郸为质受尽欺凌,所以他担心王上是想去报仇,一听到这消息就匆匆赶来了,生怕对方想去邯郸大开杀戒。
不然,以君王之尊,又何须特意亲自去赵国?
秦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笑了笑,
“长平一战后,赵人对秦国怨恨颇深,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寡人想亲自去邯郸一趟,震慑那些心有不甘的赵人。”
“王上真要去邯郸复仇?”
“是啊!”
在半路碰到李世民的张良,牵起了对方的小手。
一高一矮两道挺拔的身姿,走在春风徐徐的宫道上。
他那张容华艳绝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担忧,侧首低眉朝一旁的孩童看去,
“太子,那你没有劝阻王上吗?”
李世民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仰头抗议,
“阿兄,朝堂之外,请称我‘世民’!”
张良被他一本正经的可爱样子逗乐了,不由露出宠溺的笑容,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
“好,世民,你没有劝阻王上吗?”
李世民这才满意摇头,
“没有呀,我为什么要劝阻阿父?”
张良顿下脚步,蹲下来与他平视,
“世民,秦赵两国宿有旧怨,赵国现在虽已被灭,但赵人的归顺之心,却远比不上,当初受过秦人恩惠的韩人。
而秦国虎狼之名,在许多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如果王上再亲自去邯郸大开杀戒,到时,恐怕不止会激起赵人更深的仇恨,也会让山东四国反抗秦国之心愈盛走,我们回去劝一劝王上!”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想牵孩子转身去正殿。
他是聪明人,从韩国王族自取灭亡一事上,早已窥见了“民心之于朝堂”的重要性,当然不希望看到秦国重蹈覆辙。
李世民忙用力拉住他,
“不用了阿兄,隗状已经去劝了!”
以隗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他一猜就知道对方去找秦王做什么。
他迎着张良担忧的目光,继续解释道,
“你放心,我阿父不会大开杀戒的,他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张良有些急切道,
“可如今大业当前,就算他前去邯郸只杀一人,四国也必会拿来大做文章,秦王何不暂且放下私人恩怨,待六国覆灭、人心安稳后再去报仇?”
李世民伸出小手指数着,认真为他分析,
“阿兄你先听我说,我为什么不劝阻此事?
一,我是想趁那些恶人还活着,让我阿父得偿所愿,了却一桩陈年心事;
二,我知道,我阿父做出前往邯郸的决定,绝不仅仅是为了报仇那么简单,正因为秦赵两国有深仇大恨,他才更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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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的目光倏地一转,顷刻间就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王上想借着此举,来震慑赵人?”
“正是!赵人之中,仇恨秦国的并不在少数,我阿父亲自去邯郸,是想用那些旧日恶人的性命,来震慑归秦后妄想作乱的赵人!”
这一点,精于兵道的李世民,早就悟出来了。
如果秦王特意跑去赵国,只是为了报个旧仇,那他返回秦国时,为何要舍近求远,特意跑去太原绕一大圈,再从上郡迢迢绕回咸阳?
可见,史书上“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的记载,已经告诉了世人一个掩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