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一下头。
“果然…”他与伏黯猜测的不错,只因眼前人同末栀长得一模一样,比之多了几分超尘脱俗与疏离之感。
可是!可是混沌神女怎麽会好端端地在九华山?难道是末栀体内神女的元神苏醒归位,救下并把他带回这里吗?
“我不是你以为的她。”神女又淡淡地脱出一句,简直把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封阳愣了一下,自嘲似地道:“是啊,她是魔身,你为神骨,是晚辈唐突了。”他又不解道:“神女你不是仙逝已久吗?可晚辈见你神魂完整,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与她跌落戮仙台,是如何活下来的?她在哪儿?”
神女浅笑了下,不远处的藤蔓突然延伸缠绕,在她身後结成一个秋千。
她坐在秋千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有些局促的小後生。
“太虚古龙曾受我恩泽庇护,其身上有同我一样的穿越时空之能,兴许是感受到了我的一丝气息,在你们即将被吞噬之际,他牺牲自己将你们送回十万年前来找我。”
“十万年前…!”封阳觉得如梦似幻,“原来如此。”
他问道:“那她呢?她在何处?”
“她无恙,我的一丝神魂替她抗下关键一击,保住了性命,只是同一个时空容不得我们同时存在,势弱的一方会影响,因而现下她只能陷入昏迷。”
“神女大人,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神女一挥手,封阳瞬间被传送至一方暗室。
暗室中烛火幽幽,末栀正躺在一块寒冰所筑的床上,周身被结界保护。
神女解释道:“这是青女所赠的万年冰床,能够压制她体内沸腾的戾气,修补元神损伤。”
封阳的手隔着结界抚上她,再看看神女,她们二人果真长得一般无二,都是世间难有的清丽之姿,只是一个有着上古神祇强大的气场,一个虚弱苍白。
“你好像并不惊讶。”她道。
封阳坦言:“原本只是猜测。我发现了某些端倪,可事关重大,我不敢妄言。上古诸神接连陨落殆尽,无人知晓混沌神女的一切…”
他回想方才神女说的话,突然反应过来,便像看见了希望一般,迫不及待地问道:“神女你也知道末栀体内的戾气,但我们不明白她哪来如此深重庞大的戾气?为何?”
话音刚落,暗室便陷入一片黑暗,渐渐地,星星点点汇聚,浓重的画面突然呈现在他面前:
神魔两军相接,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杀声。刀剑相交,火星四溅,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战士在战场上如猛兽般撕咬着对方,他们的眼中只有敌人,只有眼前的生死搏杀。鲜血染红了大地……
对此场景,封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千岁起他便杀伐果断,在鲜血的浸泡下活着。
但作为旁观者,他第一次感到战争似乎确实残忍。
画面变了样子: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麽奇迹的发生。他们的嘴唇干裂,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而迷茫。不远处,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他们的小手紧紧抓着几根干枯的草茎,放在嘴里嚼着,试图从中获取一丝丝的汁液。他们的脸上满是灰尘,小嘴干裂……
是一场饥荒的地狱。
封阳还未回过神来,场景又一变:
在一片荒野深处,有一处被遗忘的乱葬岗,那里埋葬着无数无名的尸骨。夜深人静之时,乱葬岗上亮起一盏盏幽绿的鬼火,鬼火在风中摇曳,仿佛是冤魂们的眼睛,闪烁着对生前遭遇的无尽怨恨。哀嚎声从乱葬岗中传出,与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凄惨的挽歌……
那些冤魂或许是因为被冤杀丶或许是因为战乱而死,他们的灵魂无法得到安宁,只能在这片荒野中徘徊,诉说着他们的冤屈。
随着画面一转,只见:
一只虎妖站在熊妖的尸体旁,发出一声胜利的长啸。它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妖兽,仿佛在警告它们不要轻易挑战自己的权威。狼妖和狐妖也停下了手中的攻击,它们警惕地盯着虎妖,不敢轻易靠近。
山谷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一场混战最终以虎妖的胜利告终,但它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身上多处受伤,鲜血不断流淌……
幻境终了。
封阳回到现实,烛火再次亮起,他心中五味陈杂,大概有些明白神女的意图了。
神女道:“五界,人丶妖丶神丶魔丶鬼,战争丶饥饿丶怨愤丶野心丶嫉妒……都会産生戾气。自鸿蒙初开,万物生灵智,世间已经积攒了太多戾气,要是不清除必将把五界带如炼狱。”
她接着道:“我打算献祭化世後,保有一丝残魂游荡于五界中先修补数万年,同时吸收五界的戾气并加以禁锢,将其囚禁在我的元神里,之後再想办法消除,为我所爱的世间续命。”
说完,神女看向沉睡的末栀,淡如霜雪的脸上多了几分歉疚:“我是她,而她不完全是我。人世万年轮回,她比我多了一份凡心,却连累那份凡心同我一道承担责任…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封阳问道:“我入世历劫,你陪我三世,又是为何?”
神女很坦然:“你乃神族十万年後的佼佼者,征战数万年,杀戮甚重,长此以往必遭反噬。于是我一直等着你,与你一道轮回,吸收你杀戮的戾气。”
“竟是这样…”
他只知道混沌神女以身献祭化世的壮举,根本不知神女还拼尽一丝残魂丶忍受无边孤寂,吸收五界戾气,以残缺的元神加以禁锢…
他不知道,五界也不知道。
为什麽那麽好的神女偏偏要承担最可怜的命运?
封阳心中难受至极,伸出手又收了回来——她是神女混沌,不是宿弦也不是末栀,她圣洁得叫人不敢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