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岁岁”
&esp;&esp;“嗯?”
&esp;&esp;沈嘉岁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回过头来之时,却瞧见娘亲眼里隐有泪意,不由吓了一跳,“娘,您怎么了?”
&esp;&esp;纪宛将沈嘉岁往怀中一揽,湿声道:“娘是高兴呢,高兴岁岁这般张扬明媚,虽有波折,却终得良人。”
&esp;&esp;“修直待岁岁的心,娘都瞧见了,将来也不必如何大富大贵,重要的是两个人长长久久在一处。”
&esp;&esp;“岁岁聪慧豁达,旁的娘也不多说,只一句——风雨同舟,无悔无怨。”
&esp;&esp;比起夫君所言,希望修直无论如何能护岁岁周全,她这个做娘的却更懂岁岁的心。
&esp;&esp;毕竟当初选择嫁给夫君,嫁入将门时,她便已做好坦然接受所有结局的准备。
&esp;&esp;若岁岁的梦境果真曾经发生过,她毫不怀疑,斩首之刃抵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刻,她也定不曾后悔嫁给征胜,同他相知相爱二十余载,生儿育女,绵绵度岁。
&esp;&esp;沈嘉岁听到这八个字,眼睛蓦地瞪圆了,可转瞬间,便觉泪意骤涌而上,埋首在纪宛肩头,颤声道:
&esp;&esp;“娘,您在梦里也这般同岁岁说过。”
&esp;&esp;上一世探监结束时,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眼眶噙泪,却笑着说道:
&esp;&esp;“岁岁,我与你爹爹此生未必有机会再相见了,我知他心中此刻定万分煎熬。”
&esp;&esp;“若岁岁能有机会见到爹爹,便同他说一声,我纪宛当初嫁他,便想着风雨同舟,即便身首异处,亦无悔无怨。”
&esp;&esp;
&esp;&esp;纪宛先行离开了,江浔带着沈嘉岁继续游府,来到了荆府老太爷所住的松柏院。
&esp;&esp;“岁岁,此处我打算留给老师。”
&esp;&esp;说起蔺老,江浔的脸上已泛起笑容。
&esp;&esp;沈嘉岁当即就点了头,这时候也终于有机会问起:“阿浔,上回时间仓促得很,都没来得及听你说说从前的事。”
&esp;&esp;“你一会儿还要回大理寺吗?若时间宽裕的话,能不能今日就同我说说?”
&esp;&esp;阳光穿过墙头藤蔓与树荫,宛如碎金,落在了沈嘉岁扬起的面庞上。
&esp;&esp;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她脸颊边缘还泛着柔和的光晕,瞧着实在温柔又美好。
&esp;&esp;江浔现在十分庆幸,自己为了把今日的时间空出来,连连熬了两个大夜,否则此刻岂不是要让岁岁失望?
&esp;&esp;“岁岁,来。”
&esp;&esp;江浔眉眼一弯,引着沈嘉岁朝里走去,过了一个月洞门,来到一个小园子。
&esp;&esp;此处有一小潭,潭里还养了鱼,一旁就有一个小亭子,亭内置有竹案蒲团,很是雅致清幽。
&esp;&esp;二人相对而坐,江浔这才娓娓道来。
&esp;&esp;当年阵亡,他一睁眼就入了“江浔”的身,映入眼帘的是安阳伯夫妇挂满泪水的脸。
&esp;&esp;他初时还以为自己是被救了,急忙询问和他一起的战友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esp;&esp;但安阳伯夫妇一脸茫然,急得喊来了府医。
&esp;&esp;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当时极度惊惧之下,身子又在发高热,很多细节他也记不清了。
&esp;&esp;他只记得彼时煎熬无比,头痛欲裂,心肝几乎也被剖开来了。
&esp;&esp;当时炮弹就在他们脚边炸开啊
&esp;&esp;稀里糊涂过了好几日,直到高热褪去,理智渐渐回笼,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esp;&esp;当年远渡重洋之时,他曾听说过时空穿越的概念,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esp;&esp;要知道,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他还未见到山河一统,他甚至不知,身边的战友怎么样了。
&esp;&esp;为了回家,为了弥补那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他毫不犹豫喝下了符水,受了招魂的鞭子,浸了笼子,也曾被锁在贴满符纸的笼子里过了几天几夜。
&esp;&esp;可是都没用。
&esp;&esp;他挣扎、痛苦、崩溃直至绝望,最后接受了这个事实——
&esp;&esp;他再也回不去了。
&esp;&esp;安阳伯夫人大抵也是绝望了,她浑浑噩噩,眼里没了光彩,时而温柔地唤他浔儿,时而怒骂他是邪魂野鬼。
&esp;&esp;最后是安阳伯主持大局,将他收拾一番后推了出去,告诉所有人,安阳伯府的公子恢复了神智,再也不是傻子了。
&esp;&esp;他不是个懦弱的人,接受了这个身份后,他开始努力适应,开始给自己定下目标,开始试着——有价值地活下去。
&esp;&esp;直到有一日,安阳伯请的先生教他学诗,令他萌生了一个念头。
&esp;&esp;他一直在想,他何德何能占了别人的身子重活一世呢?
&esp;&esp;他的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战友,哪一个不比他伟大无私,哪一个不比他更应该活下去?
&esp;&esp;或许这份重活一世的机会不只是给了他一个人,或许和他一起丧命于炮弹下的战友也来到了此间。
&esp;&esp;所以,他盗用了一首闻名古今的诗,利用自己安阳伯嫡子的身份,遣人将这首诗传扬了出去。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