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是顾长申。
&esp;&esp;他落了地后,一个翻滚拾起长枪,口中嘶吼:“护住将军,都走!别回头!”
&esp;&esp;声音撕心裂肺,仿佛是从胸腔中炸裂而出。
&esp;&esp;在黄沙滚滚间,他瞧见顾长申独一人站在那里,以必死的决心提枪迎上前去,横扫敌军战马。
&esp;&esp;然而寡不敌众,敌军的长枪接连捅穿了顾长申的身体,仿佛是为了炫耀般,诸人合力将他高高挑起。
&esp;&esp;他还有气。
&esp;&esp;鲜血从他唇边汩汩涌出,他倒仰着,浑身微微抽搐,血从颊上流到了鬓边、额上。
&esp;&esp;顾长申张了张嘴,似乎在望着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隔着漫漫尘烟,他已然瞧不清了。
&esp;&esp;他只看到顾长申的尸身被敌人像抹布一样丢弃在地,而后淹没在了马蹄和黄沙中。
&esp;&esp;那一战,顾长申尸骨无存。
&esp;&esp;若顾长申不曾跳出来替他挡去那支枪,不曾义无反顾为他断后,乃至失了性命,他想,他会怀疑顾长申的。
&esp;&esp;此次求援很是蹊跷,即便他和顾长申数十年情同手足,但他身为主将,事后该有这个追溯能力。
&esp;&esp;可顾长申最后的举动却彻底迷惑了他。
&esp;&esp;一个千方百计设局要他死的人,最后又怎会牺牲自己的性命,反来救他呢?
&esp;&esp;他曾命人查过顾长申的遗物,干干净净,毫无可疑之处。
&esp;&esp;倒是自己与他初相识之时,曾赠他的一把匕首,被他珍而重之地收在匣子中妥善保存。
&esp;&esp;可如今,证据就摆在面前,他思来想去,这一切大抵要归于人性的复杂。
&esp;&esp;或许他将陆永渚放在培养的第一位,终究是令顾长申心生不满。
&esp;&esp;或许还有旁的原因,总之叫顾长申对他生出了嫌隙。
&esp;&esp;漠国人也许就是此时趁虚而入,以利益诱之,将顾长申策反。
&esp;&esp;而自己冒险去救他,又因此断了一臂,却将他心中的理智与良知唤回,叫他临时改了主意。
&esp;&esp;都说“人心反复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几十年的交情,他想,顾长申害他之心是真,护他之心也是真的。
&esp;&esp;只是顾长申早已死去,他的念头与挣扎究竟为何,已无从知晓了。
&esp;&esp;大逆不道
&esp;&esp;沈嘉岁随着沈征胜的描述,一颗心跟着跌宕起伏。
&esp;&esp;当听闻顾长申确确实实是为救自家父亲而死时,她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esp;&esp;沈征胜抬手去摸断臂,此时也没了话。
&esp;&esp;那一日他当真是命大,拖着断臂一路奔波回营,还保住了性命。
&esp;&esp;从那时候起,他便一步步将重担转移到了陆永渚的肩头,渐渐半退,而后彻底离营归京。
&esp;&esp;当年捻香结拜的三兄弟啊
&esp;&esp;“今日我等在此相聚,又皆有报国之志,实乃天赐良缘,不若我三人结为兄弟,从此生死与共?”
&esp;&esp;“好!咱们就效仿那古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sp;&esp;“诶,不可,若我三人皆成猛将,却一同死了,岂不是一大损失?”
&esp;&esp;“长申兄弟此言有理,我三人要成为盛军中最锋利的三把剑,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既如此,便改为甘苦与共如何?”
&esp;&esp;“这个好!咱们结拜,不为私利,只为公义,这一拜,拜的是脚下这片土地,拜的是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esp;&esp;“如此,还等什么?”
&esp;&esp;他们三人以水代酒,捻香起誓:
&esp;&esp;“今日我沈征胜、陆永渚、顾长申在此结拜,愿为家国甘苦与共,若有违此誓,天人共弃。”
&esp;&esp;“天打雷劈!”
&esp;&esp;“死无全尸!”
&esp;&esp;“诶诶诶,够了,可不兴多说这些。”
&esp;&esp;笑声起,仰头饮尽碗中水,那一日,朝晖与山河见证了他们的赤子丹心。
&esp;&esp;
&esp;&esp;“到底是”
&esp;&esp;沈征胜喃喃出声,可因为哽咽,后头的话却是已经说不出口了。
&esp;&esp;平复片刻后,沈征胜抬起头来,恢复了往日的刚毅模样,沉声道:
&esp;&esp;“岁岁,将你今晚的发现细细道来。”
&esp;&esp;沈嘉岁赶忙点了头,细说了城北那个小院子的情况,包括莫妈妈其人。
&esp;&esp;沈征胜闻言蹙眉,“既是被唤作‘妈妈’,想来不是顾惜枝当年的奶妈妈,就是她母亲身边的贴身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