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明显在宸宫过得极其滋润的严凤霄,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叩问起来——
玉娘为什么对所有人都比对自己好?凭什么严凤霄在宸宫中想去哪就去哪,他却只能与一群讨厌的老公公们待在君子院中,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为什么都两个月了,她还是不肯翻他的牌子?
历久弥新的委屈涌上心头,裴臻身上好似又被射入了一枚倒钩箭。
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能被那么善良的姒玉厌上,是他自作自受。
瞅着裴臻眉眼间遮挡不住的黯然,严凤霄皱眉:“你这样未经通报便冲过来,可知已经犯了宫规?”
接着她又上下扫了他好几眼,忽而猜到他为何过来,恍然大悟后好笑道:“裴氏,你该不会是以为殿下有了新宠,故而前来兴师问罪?”
“即便你现下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名男子,你又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资格找茬?又以何种身份?她并不想见的侍郎?”
严凤霄的话语对于裴臻而言简直是字字诛心。
但他没有如过去一样与她争吵,而是低下头与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打扰了你听戏的兴致。还没恭喜你母女平安,卫风……也有些想见你,我这就走。”
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他便匆匆离去。严凤霄对此诧异不已,不知他又在玩什么花招。
***
姒玉下学回到宸宫后,仍然与一众好友一道用晚膳。
虽然她们彼此的口味颇有不同,但膳官每日都会提前收集她们想要的菜名。
八仙桌上满满当当,各自享用中意的佳肴,其乐融融。
今日裴臻专为姒玉准备的加餐仍未缺席,是晶莹剔透的甜橙糕。天气日渐热了,裴臻送来的菜色也随之改变。
严凤霄自然要与她说下午听戏时的插曲,大口啃完一只鸡腿便道:“阿玉,方才我碰到裴氏了,他见戏园进了人,还以为我是你的新宠。”
听了这话,正要将一勺汤送至口中的姒玉手中一抖。幸而她的手自练剑后愈发稳了,汤水只洒出了一点到碗里。
她放下汤勺,神色凝重地将严凤霄来回打量了个遍,郑重道:“他可有对你不敬?”
“这倒没有。”严凤霄连忙摇头如拨浪鼓,如实道:“他如今倒还挺识时务的,居然还与我道歉,我有点看不懂了。”
“如此便好。”姒玉知道严凤霄绝不是受了委屈会忍着的性子,放下心,眉目重新舒展开来。
视线飘向她预备最后享用的甜橙糕,莫名又有些想笑——
原本想要他在冷落中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在宸宫练出一身厨艺,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管他呢,既然味道好,那该吃还是吃。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她不禁用筷子戳了戳方方正正的糕点,心中再度升起一缕仅面对裴臻时才会产生的恶劣。
……
君子院这边,裴臻食不知味地用完晚膳后,却收到一则意外之喜。
刘公公前来他的住处,仍旧一副鼻孔出气地模样,满脸不耐烦地与他通知:“裴侍郎,殿下召见你了,随老虜走吧。”
裴臻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坐在木桌旁颇为迟钝地抬头。
欣喜之色后知后觉地遍布上他的眉眼,但他开口仍有些不确定:“殿下
召见我了?我现在可要去沐浴?”
想到眼前这老东西与自己说的,侍寝要沐浴完赤着身子裹上被衾,再躺着被人抬去姒玉那里,惴惴不安之余他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未料刘公公白了他一眼,直接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鄙夷道:“我说裴侍郎,你是不是又想抄《男诫》了?好好一个男儿家,怎得如此轻浮?难怪殿下因为你都撤牌子了。”
“殿下就只是召见你过去问话,你可得将衣裳穿好。还沐浴?真不知羞!”刘公公的冷嘲热讽不变。
耳后热意退去,裴臻这些时日早习惯了刘公公的各种奚落,安慰自己他肯定是因为没女人要而心理扭曲。
终于,要见到梦寐以求的人了,即使只是过去问话。
裴臻换上一身素白衣衫,跟在刘公公身后,被他交予一名内官。
那内官神色冷清,并未同刘公公说任何额外的客套话,只点了点头便让他离开。
对此裴臻不禁若有所思,唇边勾起浅浅笑容:这每日不用正眼看人的老东西,原来也不过如此。
而后内官也再次开口,面上依然没有多余的神情:“裴侍郎,请跟我来吧。”
“是。”裴臻守礼地跟上。
主院的曦华殿中,姒玉已然沐浴完毕。
她穿着轻薄舒适的寝衣随意倚靠在软榻上,捧了一本拆解剑式的图解看得起劲。
内官将人领进殿中便退下了,此时明面上只留有姒玉与裴臻二人。裴臻目光贪恋地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女子,不敢出声打扰。
“来了?”将完整的一式看完,姒玉慵懒地坐直身子,对他不假辞色道。
“小郎见过殿下。”裴臻就这刘公公教给他的礼仪,缓缓跪在她身前。
除却先前的囚服,姒玉难得见他一身白衣淡雅的模样,倒是颇有些新奇,目光来回在他身上流连许久后才问:“今日午后,你去戏台了?”
“回殿下,是。小郎莽撞,叨扰了严娘子,请殿下责罚。”裴臻垂眸,心道原是为了此事,唇边有苦涩蔓延。
姒玉没有错过他面上的黯然,缓缓问出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平日挺安分的,为何今日突然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