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魏瀚海从未在三人面前直接暴露过什么,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魏瀚海是天生的野心家,他在这里如鱼得水。
虽然这十三年来魏瀚海对宫隐而言亦父亦兄,亦师亦友,但宫隐能感觉到,他们只是被命运逼迫着暂时捆在了一条战船上,只有一有机会,二人一定会分道扬镳,因为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但,宫隐还是去找了魏瀚海。
宫隐喜欢把话说清楚,他非常讨厌那种“自以为很了解对方于是把话都憋在心里引发误会导致悲剧”的场景,就算他认定魏瀚海九成九不会走,但只有有那零点一成,他就得去找魏瀚海,把这话给说清楚。
……
入夜时分,宫隐来到魏瀚海的书房,还未开口,魏瀚海便先一步点破了他的来意。
“看起来,你打算离开这里了。”
“……”
宫隐微微一怔,随后低声道:“你知道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郑兄弟依然是藏不住心事的模样,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我这边却再清楚不过了。”魏瀚海轻轻叹息,“会让他如此魂不守舍并且为之担心的,不会有第二件事了……宫隐,你不怕死吗?”
宫隐低声道:“你觉得,留在这里我们就不会死吗?”
大天罗魔教没人知道黎厌为什么要抓来这几人,四人原先也是不知道的,但随着他们不断修行命绝功,武理又不断增长,逐渐感知到这门功法的内核,于是隐约猜测到了彼此的命运。
魏瀚海猜测,黎厌可能也已经散功了,他打算谋划此事,在关键时刻给与黎厌致命的反戈一击——但他不知道的是,黎厌收集的命绝不止他们这一波,并且已经先后吸收了数个,只不过他们这四人的确是长势最好的,黎厌想要留到最后。
但这些事,自然不可能在现在和宫隐说,于是魏瀚海只道:“现在死和以后死也是不同的,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后,大天罗魔教对我们的看管严了数倍,一直到现在都未放松,你想逃出去,只怕不是容易事,若是一个不察,丢掉性命也不奇怪。”
宫隐低声道:“我知道。”
魏瀚海轻轻垂下目光,问道:
“即便侥幸逃出去了,对你的追杀也不会停止,即便如此你也一定要走?”
宫隐点头,声音不算大,但其中是不容置疑的决意。
“即便如此,我也一定要走!”
“……”
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昏暗的烛火摇晃,外面妖风阵阵,那明暗不定的烛光正如二人的生命与未来。
许久,许久,魏瀚海开口了,他低声道:“明年二月,颂阴神之鸦的仪式中,我们会对三长老动手……宫隐,或许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愿意送你一程,希望从此一别,再不要相见了。”
第10章武神传(六)
二月,寒风吹拂,大天罗魔教的教众聚在阴神峰上,打算举办仪式。
天罗山的护教神兽叫阴神之鸦,底层可以将其纹在帽子上,中层可以纹在衣服上,而教主与少教主,则可以纹在鞋子上。
祭祀阴神之鸦的仪式三年一回,按理来说,应该由副教主来作为大祭司——按理来说这种情况是该教主上的,但大天罗魔教情况特殊,教主与少教主的地位在阴神之鸦之上,处于上位,所以不能作为下位的大祭司。
这一代的大天罗魔教没有副教主,因此顺着换成了太上长老,教主与少教主本来应该在一边看着,但黎厌闭了死关,又没有立少教主,这仪式差了太多人,显得像是个笑话,因此,许多教众心中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只想匆匆结束这场怎样都好的仪式。
可惜,自古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场仪式中也是暗藏杀机,注定不会轻易结束。
……
魔教中大半的中坚力量都聚集在阴神峰上,这使得其他处的防备薄弱许多,宫隐没有犹豫,他知道错过这次,就得再等三年,可他未必会有下一个三年,当下悍然发起了突袭。
看守他的教众忙不迭发出了警报,然而此时的阴神峰上也是乱成一片,双方已经发展到火拼的阶段,根本没人能在此刻抽出时间来理会宫隐,可即便如此,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宫隐以逃跑为主,然而在大天罗教众的围栏堵截下,他不得不连番血战强行开路,在敌人的大本营选择动手实在是件蠢事,然而宫隐别无选择,亏得魏瀚海暗中给过他一份地图与教众的巡逻路线图,使得他避开了无数险关。
最终,宫隐险之又险地逃离了天罗山,他甩开追兵,头也不回地拖着重伤的身体一头扎进密林之中。
在他背后,大天罗魔教依然被阴影笼罩着,淡淡的血雾向苍穹弥漫而去。
……
“呼……”
奔波数日,宫隐远离了天罗山,但身上的伤势依然严重,他始终找不到能够好好养伤的机会,虽然暂时是甩掉了追兵,但宫隐绝不怀疑大天罗魔教的耳目数量,他必须得跑远点,然后再考虑养伤的事。
但……他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没钱。
在大天罗魔教,宫隐是用不到钱的,魏瀚海倒是心细,给他准备了一些钱财,但也不怎么经用,在经历一个半月的逃亡之后,宫隐身上连一个子也掏不出来了。
【只能去偷点了……】
宫隐在大天罗魔教那样的环境中活了十几年,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对偷钱这种事没有太多抵触,反正为了活下去,大部分事他都会做。
正当宫隐在街边换绷带外加物色目标之时,一个穿着青色袍子,面容温和的青年走过,引起了宫隐的注意。
【呆头呆脑的,衣服料子也还可以,就你吧……】
宫隐三两下缠好绷带,正打算靠过去劫富济一下自己的贫,却见那青年忽然停下了脚步,仔细望去,竟然是被路边的一个中年妇女给缠上了,双方似乎是撞上了,那中年妇女哐啷一声就躺在了地上,手里捧着的瓷器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渣子。
“哎呦!你这年轻人,走路不长眼的?天杀的!知道我这瓶值多少钱吗?!”
中年妇女大怒,几乎是转眼间就从地上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青年的衣服,破口大骂起来。
这种粗浅的路子,宫隐十岁不到时就见惯了,但那青年显然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在大街中央被人这样一搞,人群一围,整个人直接僵住了,不知该如何处理,中年妇女也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想要狠狠敲下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