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瑶殊所说是真的。
她怔怔望着腰牌,神情似哭似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珑渊,你骗得我好苦……
玄晖收了笑容,正待挥剑再劈,忽见那银白龙影昂首怒目,猛地对上玄晖阴戾的双眼。
“吼——!!!”
震天巨吼掀起冲天的气浪,裹挟摧山坼地的的神力席卷八方,玄晖脸色骤变,急忙结印抵挡,饶是如此,仍被震退数十丈,月寒宫的金砖玉楼尽数化为齑粉,修为低些的仙者早已五脏俱碎,口吐鲜血倒地昏迷。
而那些尚未昏迷,认出龙影的神仙则满脸惊骇,被珑渊留下的神识吓破了胆,竟不顾玄晖和玄璟还在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祈求。
第76章最初
玄晖怒不可遏,浑身戾气暴涨,正要将所有神力倾注到湮日之中,劈碎这碍眼的结界,忽然被瑶殊按住执剑的手。
玄晖转头,看向神情寥落的妻子,只听瑶殊道:“玄晖,算了。”
玄晖眉头狠狠地拧起,面上尤带不甘,低头朝云浮的方向看去,却见那里早就空无一人,唯余一滩触目惊心的黑红血泊。
云浮消失后,护着她的结界渐渐消散,只余下淡得看不见的银龙残影留在空中,昭示着珑渊上神的余威,围满了诸天神仙,天兵天将的月寒宫,此刻皆哑然无声,无一人敢对眼前一幕置喙一词。
云浮右手死死攥着腰牌,跌跌撞撞地走在山林中,密布的浓荫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地上长满了人高的草,杂乱锋利的草叶划过她的面颊,不时留下一丝血痕,深受重伤的她连用仙气护体都已经做不到。
忽然脚下一个不稳,云浮小心被杂乱坚韧的草根绊到,人毫无预兆地往前栽去,林中水气重,草湿地滑,云浮不受控制地在山林中滚了几个圈,被山坡上的乱石撞到才停了下来,昏昏沉沉间没忍住又呕了几口血。
过了许久才稍稍清醒过来,却发现手中的腰牌不知何时已经摔了出去,云浮慌乱急了,生怕腰牌掉在什么地方找不到,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扒开草丛一寸寸寻找,好在很快就发现腰牌就在离她不远处的草地上,被零星的泥点污了无暇的莹白。
云浮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将腰牌捡起来仔细地擦干净,见莹润如玉的腰牌完好无损,一丝裂痕也没有,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却再也没有忍住,将腰牌捂在心口,跪伏在地蜷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原来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不外如是。
这腰牌她系在腰间六百余年,却从来没有发现,它并非白玉,而是龙角,珑渊最后一次化形褪下的角。
龙五百年化形,五百年成人,一生共褪下两副龙角,一副是幼龙长成成龙的时候,一次是由龙彻底幻化成人的时候。
幼年时龙角尚算幼拙,虽蕴神力却并不多,被珑渊给了凡间的赵氏天子,只余一缕神识维持凡间王朝更迭。
成人后的龙角却已成峥嵘之势,其中蕴含的神力等同于珑渊的分~身,能在关键时刻保护龙族全身而退。且龙角即使褪下,也依然是龙身体的一部分,是以龙神都会将褪下的龙角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然而珑渊却早已将龙角制成腰牌给了她。
当年陆吾请她将腰牌还给珑渊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同,却因为天枢的出现打断了思绪。后来她去云极宫还腰牌,珑渊忽然很紧张地盯着她,是怕她发现其中的秘密吗?
在更早的六百多年前,她重伤痊愈,从金莲中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珑渊,然后他便将腰牌给了她,那个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呢?
哦,对了,他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这是出入云极宫的腰牌,是掌管天兵的信物。
当时珑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云浮忘了,她只顾着沉静在喜悦之中,忘记了珑渊是以何种心情,将自己的龙角以这样的方式赠与她。
所以瑶殊说的是对的,珑渊早已钟情于她,可他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
而她小心翼翼傻乎乎地守了他五百多年,什么都不敢做。
以至今日彼此分离,生死不知。
后来哪怕她都豁出一切凭着一腔孤勇去找他表明心意,他还是拒绝了她!
为什么,就因为早就决定了要孤身一人对抗天庭,所以不想连累她吗?
云浮想到在人界她受伤时珑渊的紧张,她被玄晖抓走后珑渊的暴怒,以及珑渊有时她露出的关怀。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其实她的猜*测没有错。
可是,你在哪呢,我该怎么找到你?
云浮紧紧捂着贴在心口的腰牌,仿佛握紧了救命稻草。
六百年啊……
六百年前,云浮刚刚飞升便遇上了绝地天通,先是沉郁了些时日,后来渐渐接受现实,才主动适应成仙之后的生活。
彼时众仙对态度微妙,她却毫无所察,天真将他们的冷漠理解为淡薄,将他们的轻视误解成高傲,毕竟在凡间的修道之时,许多修士也都不喜与旁人多有交集,喜欢清静自守,更遑论天界的仙者。
后来云浮被派到下天庭的天书阁当差也十分开心,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天庭规矩太多,不能再像凡间那般恣意潇洒,不过云浮坚信,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直到她一成不变地在天书阁整理了十几年的文书。
那个时候的她终日埋首案牍,忙得连穿什么衣裳带什么首饰都顾不上,整天灰头土脸,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苦苦修炼数百年,从凡人变成神仙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默默无闻当个不入流的书吏吗?
“哎,那谁,将这一摞文书誊抄一遍后,分好类放到文书库里,另外,流恒仙君要设宴款待毕禹上仙,你拟一份帖子出来,等流恒仙君过目后,再复写十份帖子。”
看,都上天十年了,上天庭下来的仙使连她名字都记不住。
云浮拖着软绵绵的脚步走过去,将仙使手中高高一摞快要堆到殿顶的文书接过来,“啪”地一声扔到书案旁的地上。
然后死气沉沉地开始日复一日的誊抄工作。
天庭的文书,说白了就是凡间的奏折,天帝批阅完文书后,所有文书都要分类归档,但是在这之前都要誊抄一份,以防文书不慎丢失。
而这该死的文书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竟然不能用法术复制,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她在凡间都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此外,若有一些仙君或者仙官有什么需要,她们还得代为执笔,替他们拟文书写拜帖,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