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眼睁睁看着左明的身体被肉球吞噬,冰面重新合拢,只留下那半块玉佩,掉在雪地上,与他手里的那半拼合,出柔和的光芒,再也分不开。
他捡起合二为一的玉佩,往山下跑,眼泪掉在雪地上,瞬间冻成冰,却在冰里,映出左明对他笑的样子,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回到三一门时,腊梅已经落了,演武场的青石板上,沈落雁带着异管处的人在等他,她的银镯子彻底断了,断口处的金光,照出祠堂里的异常——供桌上的牌位前,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左明的样子,正对着左若童和陆瑾的牌位说话,手里还捧着半块芝麻糕。
“他回来了。”沈落雁的声音有些哽咽,“玉佩合二为一的时候,镜界的余孽就彻底消失了,南方的镜影也没了,百姓都醒过来了。”
阿竹把玉佩放在供桌上,两块玉佩终于彻底融合,变成块完整的莲花玉,玉面上的双瞳蛇符号消失了,只剩下一朵盛开的莲花,花心处,刻着个小小的“家”字。
左明的身影在玉佩的光芒中渐渐清晰,他拿起芝麻糕,递向左若童的牌位,又递给陆瑾的牌位,最后对着阿竹笑了笑,身影慢慢淡去,融入玉佩里,再也没了痕迹。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那个扫地的小弟子又开始扫地,这次他扫得很认真,没再偷偷看竹林,因为他知道,那些离开的人,其实都没走远,就藏在三一门的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里,藏在他练拳时的炁里,藏在这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里。
阿竹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像左若童当年那样,看着弟子们练拳,他的守环在掌心缓缓转动,金光柔和而坚定。远处的长白山,至阴潭水的冰面下,一滴墨绿色的血液顺着冰缝渗出,落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石头上,慢慢长出了朵小小的莲花,花瓣上,隐约有个“生”字。
而在三一门的后山,那株梅树抽出了更多的新枝,枝桠上,挂着个新扎的稻草人,穿着红色的棉袄,手里攥着个完整的长命锁,锁身上的“明”字,在阳光下闪闪亮,像个刚刚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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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门的春汛来得早,演武场边缘的排水沟积了半尺深的水,映着新抽芽的竹影,晃得人眼晕。阿竹蹲在沟边,手里攥着块青石,正一下下磨着陆瑾留下的那柄剑。剑身的阳火纹路被磨得亮,倒映在水里,像条游动的金蛇。
“阿竹师兄,张之维道长送的符纸到了。”小师弟抱着个木箱跑过来,裤脚沾着泥,“他说这是龙虎山新制的‘破妄符’,能照出藏在普通人里的镜影余孽,还说……让你别总磨剑,剑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呆的。”
阿竹抬头,看见木箱上贴着张字条,是张之维的笔迹:“长白山雪化了,至阴潭水涨了三尺,水里漂着些红色的丝絮,像阳藿草的根。异管处的人去捞了,说丝絮里裹着些碎玉,和你的莲花佩是同种料子。”
莲花佩就挂在阿竹的脖子上,自从左明的身影融入玉佩后,玉面就总保持着温温的热度,像揣着个小小的暖炉。他摸了摸玉佩,突然现水里的剑影里,多了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三一门的道袍,正对着他笑,眉眼像极了陆瑾。
“陆瑾师兄?”阿竹猛地抬头,沟边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竹林,出沙沙的响,像谁在轻轻说话。
木箱里的破妄符突然无风自动,纷纷飘向三一门的后山。符纸在空中亮起金光,照亮了后山的悬崖——那里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些新的刻字,是用剑划的,很深,边缘还沾着新鲜的石屑,写的是逆生三重的口诀,比左若童的手札更完整,最后一句是:“心灯不灭,镜界不生。”
阿竹的剑突然脱手,掉进排水沟里。他跳进沟里摸剑,指尖却触到些滑腻的东西,捞上来一看,是团红色的丝絮,正是张之维说的那种,里面裹着片碎玉,玉面上刻着半个“陆”字。
莲花佩突然烫,烫得他差点把玉扯下来。后山传来阵巨响,悬崖上的刻字突然亮起红光,与破妄符的金光交织,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生”字,照亮了整个三一门。
“是陆瑾师兄!”小师弟指着红光,声音颤,“他没死!他在悬崖上!”
阿竹顺着红光冲到悬崖下,只见崖壁上的藤蔓里,藏着个山洞,洞口挂着块布,是陆瑾的道袍一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洞里透出微弱的金光,像有人在里面点了盏灯。
他攀岩而上,钻进山洞,只见洞壁上刻满了阳火的纹路,正中央坐着个身影,背对着他,手里拿着块红色的丝絮,正在修补半块莲花佩——正是陆瑾!
“师兄!”阿竹的眼泪掉下来,声音哽咽着,“你真的没死!”
陆瑾转过身,脸上多了道疤痕,从眉骨到下巴,像被什么东西划伤的,却更添了几分英气。他的手里,那半块莲花佩已经修补好了,与阿竹脖子上的那半,正好能拼成个完整的莲花,花心处的“家”字,比之前更亮了。
“在黑风口被阳火裹住时,我掉进了地脉缝隙。”陆瑾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股地底的寒气,“那里全是红色的丝絮,是阳藿山守护灵的根须,护住了我的心脉,还帮我补全了逆生三重的最后一页。”
他指着洞壁上的刻字:“这些丝絮能连通所有守心人的炁,只要我们的心里还记着三一门,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大人’就永远别想复活。”
山洞外突然传来沈落雁的声音,带着惊喜:“陆瑾!真的是你!异管处查到,北方的镜影余孽突然消失了,原来是你在用地脉里的丝絮,净化了所有的蚀炁虫卵!”
陆瑾的目光落在沈落雁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个新的银镯子,是用之前的断口重新熔铸的,上面刻着朵阳藿花:“沈总长,麻烦你告诉张之维道长,长白山的红色丝絮,其实是阳藿山守护灵的根须,它们顺着地脉蔓延,已经连成了一张网,能暂时压住玄天门的余孽。”
“那这张网能撑多久?”阿竹摸着莲花佩,玉佩的热度越来越柔和,像陆瑾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头顶。
陆瑾的目光望向三一门的方向,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小弟子们正在练拳,守环的金光此起彼伏,像无数盏小小的灯:“撑到我们把心灯传给下一辈,再下一辈。逆生三重,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功法,是所有守心人的念想,只要有人记得,就永远不会失传。”
悬崖上的刻字渐渐黯淡,红色的丝絮顺着地脉,慢慢缩回地底,只留下些碎玉,散落在三一门的各个角落,像埋下了无数颗种子。阿竹捡起块碎玉,放在莲花佩旁边,两块玉碰到一起,出清脆的响声,像串未完待续的风铃。
回到演武场时,夕阳正落在青石板上,将陆瑾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左若童的牌位、陆瑾的牌位,还有那株重新开花的梅树,组成了一幅温暖的画。小弟子们围着陆瑾,叽叽喳喳地问他在地脉里的经历,他笑着一一回答,时不时看向阿竹,眼神里的欣慰,像很多年前,左若童看着他的样子。
阿竹突然想起左明最后说的话,“告诉爹,我回家了”,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暖暖的。他知道,三一门从来不是一座冰冷的院子,是那些离开的人、留下的人、记挂着这里的人,用心里的牵挂,一砖一瓦砌起来的家,只要这家里还有人练拳,还有人添灯,就永远不会散。
夜幕降临时,演武场点起了灯笼,照亮了新刻的石碑,上面写着:“三一门弟子,陆瑾归。”石碑旁边,留着块空白的石头,像是在等下一个名字,等下一段故事,等那些还没来得及回家的人,终于找到门的那天。
远处的长白山,至阴潭水的冰面下,红色的丝絮正在慢慢生长,缠绕着那只还没彻底熄灭的眼睛,像无数双温柔的手,轻轻按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暗。而在鄱阳湖底,沉入湖底的古城里,某块砖缝里,藏着片碎玉,玉面上的双瞳蛇符号,似乎动了动,像在等待一个被遗忘的黎明。
阿竹把陆瑾的剑挂在祠堂里,与左若童的拂尘、陆瑾的玉佩放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三件东西上,出柔和的光,像三个没说够话的老朋友,在夜里,悄悄说着那些关于守护与牵挂的故事,永远也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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