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殿下话说得滴水不漏,可自己总觉得她来者不善。
沈知书行了一礼,恭敬回话说:“殿下过奖,下官庸碌,幸蒙皇上器重罢了。只是下官今儿来此并不为练兵,只为学习,恐不能如殿下所意。”
大帝姬摇摇头:“无妨无妨,将军实在谦虚。这京城的兵到底还是比不得你手底下那批四方征战的,若得将军提点一二,定是她们的荣幸。”
“非也,京兵经受系统训练,理论基础倒比我们这些在外头自我摸索的粗人扎实。”
“那如何比得?将军没听过一句话么?实战即是最好的老师。”
两人你来我往地拉锯了半刻钟,终于歇了声儿,肩并肩立于高台看兵将们操练。
十三营一直在兢兢业业练着圆阵转横阵,然而右侧的队伍稀稀拉拉,始终落后于左侧。
沈知书蹙眉欣赏了好一阵子功夫,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委婉发问:“这新兵也还算出彩了,只是到底比不得已入营两三年的老兵。殿下可知为何陈都尉要将其塞入十三营?”
大帝姬“嗨哟”一声,笑道:“这我也不知,估摸着是觉着这批新兵素质好。”
……她真的不知么?
沈知书眯起眼,凑到谢瑾耳畔,轻声问:“陈都尉上头是谁?”
“黄世忠黄将军。京都的左步兵这一片归黄将军管,陈都尉负责十三至十七营,确实具有调配的权力。”
“论京官还是你熟一些。你可知黄将军与这大帝姬是何关系?”
“这我倒不知,毕竟太久没回京。”谢瑾说,“我着人留意一下。往十三营塞新兵确是怪。”
右侧的队伍里有人因跑太急,甚至还跌了一跤,绊住了后头一大堆士兵,呼啦啦倒下去一片。
沈知书实在看不下去,拽上谢瑾,眼不见为净地想要去另一边视察,忽然听见一旁杵着的内官梗着脖子叫道:
“长公主殿下与二殿下驾到!”
第26章“明天我仍来此勘察,十三营不许出现新兵。”
校尉一叠声道“诶哟”:“今儿是怎么了,贵客一波波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实在有失远迎。”
还未等她往上迎,长公主与二帝姬已然走至近前。
二帝姬簪着金丝竹节钗,除此外并无太过招摇的装饰,看着着实是个沉稳的性子,说话慢条斯理。
她道:“闻得皇长姐来校场省视,我也邀小姑姑来此一观。说来惭愧,我到底不如皇长姐关心军务,白长这么大,这校场竟是头一回来。”
大帝姬听得挑起了眉毛。
沈知书挂上了谢瑾的肩,在她耳畔说小话:“你可有闻得这大帝姬同二帝姬关系如何?”
谢瑾轻声道:“外头看来倒是极好,老大怜爱妹妹,老二关心姐姐。只是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不可能的事,且不说她俩,便是她俩麾下的官员已然斗得水深火热,今儿你弹劾我明儿我弹劾你。”
“我想也是。”沈知书点点头。
她这边说着话,目光却悄无声息地转向了另一侧。
长公主正握着栏杆往下看,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视察的样子。
她看着看着,问出了同沈知书方才一样的问题:“这批兵何时入的营?”
校尉忙不迭将方才的说辞再度同长公主讲了一番。
“谁人下的令?”长公主问。
校尉陪笑道:“陈都尉。”
长公主眯起了眼,蓦地转过身,语气淡然无波,听不出情绪:“本殿竟不知这军营已是陈都尉做主。”
校尉点头哈腰地说:“做主可万万不敢当,只是……这陈都尉管着十三至十七营,确有调配兵员的权力。”
长公主又蹙眉看了一阵兵员操练,像是终于忍不了了,几息后下了论断:“这批兵明儿仍迁回十七营,陈都尉若仍执意将这批兵留在十三营,或是有非留不可的缘由的,让她当面至我府上陈明因果。”
“这……”校尉面露难色。
长公主淡淡瞥过去:“怎么,我说的不够明白?”
“不敢。”
长公主轻轻颔首:“我知你顾虑,我原无权调配京兵。然你们也知我与皇上同心同德,我的意思即皇上的意思。迁兵后,所有后果由我一力承担,若有异议,大可至皇上跟前弹劾我。明天我仍来此勘察,十三营不许出现新兵。”
校尉点头称是,心内泛起一阵嘀咕。
试问这官场中谁不知淮安长公主同皇上走得近?上任皇帝过世得早,皇上将当时年仅五岁的长公主接入养心殿,单独给她隔了一间房,饮食起居亲自照料,淮安说东她便不说西,将淮安养成了紫禁城第二位主子。
但这位主子倒是甚少在朝政上掺和,偶尔参与早朝时也是神色恹恹。今儿却不知怎的转了性。
不过……调得好。她一直不知陈都尉为何要“将新兵塞入十三营”,每每问及,陈都尉都横眉立目,只道“你吩咐下去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自己负责十三营至十五营的操练,老早看这群跟不上训练节奏的新兵们不顺眼了,苦于陈都尉的威压而不敢明言。今儿却可以正大光明地将这起烂摊子甩出去。
多亏了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