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是真没听懂自己什么意思,还是听懂了却不以为意?怎么仍旧是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侍子在一旁回禀“再过一刻钟便开宴,请诸位大人们移步至诚和殿”,沈知书将略为松散的马尾紧了紧,忽然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恰巧走至长公主身侧。
“殿下今儿精气神似是很好。”她淡声道。
“嗯?”
“都说人睡足觉了,精神头足了,便不容易想七想八。”沈知书道,“下官方才那通话原是顺口胡诌的,出口后才觉不妥,倒像是夹枪带棒说与谁听似的。却见殿下似是也未多想,下官这才松了口气。可见殿下精神气足。”
长公主缓步走着,并未看她,视线落在远方的红梅上:“此言差矣。”
“嗯?”沈知书笑道,“何处不妥?”
“我原是多心了的,觉得将军这话分明就是在说与我听。然我又想了一想,我究竟今儿也并未在何处得罪将军……”
长公主说着,忽然停下脚,将目光转回来,直视上沈知书的眼:“所以莫若将军同我说说,我究竟是何处有了差池?”
“殿下问我么?你自己不知?”
“不知。”
“果真?”
“千真万确。”姜虞面无表情道,“我若是在此事上骗你,我今夜睡不着觉。”
沈知书笑起来了:“这个誓未免太轻。”
“轻么?”姜虞说,“那再加几日。我若是骗你,我一周睡不着。”
“若你所言是真……”沈知书侧头望过去,眉眼压得很低,“方才你那心腹侍子同我说,你知晓我的喜恶习性,常将我观察入微。我寻思着,殿下这是想同我说‘我眼线遍布,时时监视你’,叫我莫整幺蛾子——”
“……沈知书。”姜虞淡声打断了她,“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
前头的大部队已然拉开她俩一段距离,沈知书与姜虞在队伍后头慢悠悠走着。
暮色穿过墙头往院里蹿,夕阳渺远寂寥。
“在我心里么?”沈知书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徐徐道,“在我心里,殿下是个好领班,是个好主子,是个好姑姑,唯独不是个好的朋友。”
“嗯?”
“我回京后的所有行止,桩桩件件殿下都知晓。然有关殿下之事,我却始终云里雾里。殿下,这不对等。”
长公主拢着手炉,长身玉立,头顶的碎发被穿墙而过的北风揉着,又被夕阳烘烤成极淡的黄棕。
她只是站着,无声而无色。
“不过我想……终会有对等的一日,或许待到那时,殿下便是‘好朋友’了。”沈知书笑了一下,“但愿不是我痴心妄想。”
“嗯。”姜虞接话。
她顿了顿,又说:“我也但愿。”
第31章以至于她忽然就生起了去见见长公主的冲动
宴会行至一半,皇上匆匆忙忙赶来。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错愕与惊喜交织,沈知书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这才是常理。她想。
毕竟在姜虞口中,开武堂是皇上的意思,而长公主本人不过是个代为传话的。
众人起身行礼,皇上扶着内官的手悠然往椅子上一坐,笑着问:“商议得如何?”
谢瑾想着长公主在场,这话本该她回,却见长公主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她又往她那好友那儿瞥了一眼,只见沈知书正抓着茶盏出神,眸光找不到焦点。
……行吧,你俩都不出声,这事儿还得靠我。
谢瑾于是冲上首遥遥举了举杯:“劳陛下挂心,武师与教授的内容俱已定下了,可要说与陛下听听么?”
皇上摆摆手:“你们定就好。这原是我一年前的一个想头,不想昨儿淮安递信进来,说是万事具备。武堂我昨儿便令工部着力开始修,大约一月后便能竣工。亏的是淮安雷厉风行替朕将人都找好了,否则这事儿不知耽搁到猴年马月。淮安,朕敬你一杯!”
长公主举着酒盏往旁轻轻一挥,视线落在杯壁那蛇状的花纹上。
沈知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俩之间转悠。她看见皇上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眸光闪了闪,染上几分难以察觉的落寞。
她陡然想,长公主在分析微表情与人物关系上很有一套,而自己便略逊一筹。譬如长公主能仅凭一顿饭观察出自己同谢瑾的真实关系,而自己却无法从这敬酒中得出什么结论。
硬要说的话,结论大概是——长公主对皇上的这一通话并不感冒,而皇上因着没能得到什么回应而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