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将军此前也说,不会有心仪之人,是故此行想来也碍不着将军的姻缘。这可是绝佳的主意不是?我这便去同殿下讲,让她请求皇上赐婚——%#¥@*”
沈知书抓起一把糕点,给兰苕的嘴堵上了。
她有些好笑地瞅着眼前被塞成仓鼠的小姑娘:“你怎知你家殿下便没有属于她自己的姻缘?草草与我成亲算什么?再者,我沈娘也不希望我与你家殿下走太近,这两日朝夕相处已属越轨。”
兰苕灌了一口茶,嚼了半天才将糕点咽下,嘟囔说:“沈尚书这不是不知内情么?她担忧的是将军与殿下走太近,有结党营私之嫌,惹皇上不虞。可将军与殿下在皇上面前已然是近得不能再近的关系了。”
“怎么的,你还期望她知晓内情?”沈知书站起身,“好了,这话题就此终结罢,殿下面前你不许提。”
兰苕委委屈屈“哦”了一声。
沈知书揣着袖子走出凉亭,顺着回廊往花园的方向走,走至一半,顿住了脚。
远山的轮廓逐渐被暗色吞没,变得模糊不清。她看着侍子从远处袅袅走来,将灯笼点上,和自己问了声好。
远处人声陡然响起,又趋于沉寂。
分明四面都是围墙阑干,沈知书却忽然觉出了几分难以言述的寥廓。
许是在长公主府呆了那么多回,她鲜少被动地长时间一个人在夜色里站着。又许是她已然许久没有见着某人——
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耳熟而清冷的“将军”。
“将军。”那人又叫了一声。
沈知书蓦然回头,看见姜虞孤身立于廊下。
灯火阑珊,某人头上的白玉钗泛着滑润的光,脸却隐在阴暗里。
以至于沈知书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们隔着阑干,相对无言。
一大团积雪从被压弯的梅花枝头滚落下来,发出“扑簌”一声。
沈知书眨了一下眼,倚上了廊柱,于是离姜虞更近了一点。
她垂着脑袋,问:“你……晚饭吃了么?”
她原本应该是想问“聊得如何”,一开口却不知怎的变成了这句。
许是夜太静了,姜虞又太冷,像是一块薄冰,随时会碎在北风里,是故自己不想问任何惹人惆怅的问题。她想。
可能因为“你吃了么”废话到有些弱智的地步,姜虞抬眸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沈知书低头瞧着,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
在触碰到姜虞脸侧的时候,沈知书感到了一抹浅淡的湿意。
于是她这才恍然惊觉,姜虞不回答,不是因为问句弱智,而是……她在哭。
她落泪的时候同姜初一模一样,不会出声。所以只有当你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才能发现端倪。
而现在的灯火实在太暗了,便连仔细看过去时都察觉不了。
沈知书默然片刻,又倾身往前凑了一点,从袖里掏出帕子,在姜虞脸上轻轻掖了掖。
帕子很轻易地被打湿了,泪水进而侵染了帕子后头的那只手。
沈知书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她不是头一回看人哭,姜虞也不是在她面前哭得最凶的那个,可她就是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大约是姜虞平日里实在太冷漠,于是稍有些情绪波动时,便会显得极其特殊。
泪水沾湿了一整条帕子。
沈知书陡然想起来不知谁同她讲的,往日里越是冷静的人,情绪到来之时越是汹涌澎湃。
“别哭了”三个字在嘴边滚了一圈,又被她咽回去。
她将帕子摊在长椅上,蓦地抓住阑干,纵身一跃,翻到了廊外。
行止间带起一阵风,将姜虞未被束起的碎发吹开。
她就这么站到了姜虞身前,低下头,看着姜虞顺滑的发顶。
她想说“我们回房去,外边风大,看冻着”,又想说“有什么事便同我讲,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却最终还是没出口。
欲语还休。
她看不清姜虞垂着的脸,但她能感受到姜虞还在哭。
儿时自己落泪时,阿娘是怎么哄自己的呢?沈知书想。
她会拥抱自己。
沈知书顿了几息,抬起手,覆上眼前人的后脑勺,将她轻轻揽入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