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当皇后,她不想当皇后。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像她的父母一样。但她现在知道了,这是比要得到皇后的宝座更大的野心、更可笑的奢望。
不是他给的不够,错只错在她太贪。
沈嫣噙着泪抬头,“殿下要一枝凌霜芙蓉,臣女无能,要辜负殿下厚望了。”
“嫣嫣,我们这些年,就这么算了吗?老六他才几岁,你宁愿做他的正妃?你甘心吗?!”
沈嫣垂着眼睛,双唇锁起。头上几支金玉步摇在夜风中轻轻颤动,暗夜里一湖春花秋月漾开来,散了,那一点无声的微光。
泽王沉声道,“如果你一定要正妃之位,我…”
“明德哥哥。”
泽王闭了嘴。沈嫣深深望他一眼,低头深深一福,“愿兄长岁安康,前程似锦。万法皆缘,臣女甘心,无有所憾。”
***
夜里露水凉,陪着马车里回林府的是几个小厮。亥时过半,府里的很多院子都熄灯了,马车绕到侧门,早有下人开了门守着。
沈嫣先下车,脸色煞白,转身还要扶沈母。阿堇连忙过来架着她,“怎么了,酒饮多了?”沈嫣半个人压在她身上,摇摇头。
沈夫人紧跟着下车,曼霓上来扶她回东边院子。阿堇半搂半扶着沈嫣跟在后头,小声说,“林大小姐让青玉翻遍库房,给你送了几箱子的金玉玩意儿,说是给你的生辰礼物。青玉另告诉我,说那些都不是盛京本地的夫人小姐见惯的例礼,你可以放心用来还礼。”
沈嫣无奈一笑,“林渊这人…”幸而是生在这样的人家,不然就算她只有一碗饭,大概都要分半碗出去。
阿堇又说,“林大小姐还留了话,让你去花园看一个什么惊喜。但你现在不舒服,要不先回房吧?我去跟青玉说一声。”
“什么惊喜?”
“说是什么月下鱼尾,什么相遇的。”
沈嫣睁了睁眼,仿佛一下醒了,立刻对沈夫人说自己和阿堇去绕一绕,很快回房。
沈夫人回头,“别去了,夜深露重的。你回房安顿好了,我还有话问你,皇后今晚的话…”
沈嫣不耐烦地转开脸,“母亲,这话明日再说,好吗?”
曼霓惊讶之余立刻皱了眉。沈嫣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了,她见过小姐调皮捣蛋撒娇无数,却从未见过她对夫人摆脸色。
沈夫人只是叹了口气,“…那你今晚吃点寿面再睡。”
沈嫣匆匆行了礼,拉着阿堇往花园走去。
曼霓扶着沈夫人继续走,“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摇头,“我也搞不清,本来是大喜的好事,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恩典,不知这孩子怎么倒像被魇住了,呆傻了一晚。临出宫瑜妃娘娘说要赏她画,结果出来画也不见,人也蔫了。今晚等她睡了,你把阿堇给我叫来,我问问她。可别是来盛京这些日子,嫣嫣瞒着我心里装了什么人了。”
曼霓笑道,“那夫人可是多虑了,小姐下山以后就没离开过夫人半步。总不能跟杜丽娘似的,爱上了个梦中人吧。”
沈夫人反手拍她,“胡说八道。”
曼霓安抚道,“夫人今晚也累了,不如跟我说说是个什么天大的恩典,然后就休息吧。明日我问好了阿堇并跟去的那些小厮们,理出个头绪再来回夫人。我看小姐也不过是女儿家心思,一时一样的,明天或就没事了。”
沈夫人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今晚那真真是皇恩浩荡啊……”
沈嫣和阿堇转过一排杨柳,花园夜里安静,清风徐来。荷花池旁的凉亭里吊起一盏美人琉璃灯,幽黄油灯照得整个亭子像个落寞的戏台。
阿堇想起青玉告诉她时那神秘兮兮的笑意,推了推沈嫣,“你去看看吧,我在这等你。”
沈嫣独自走进凉亭。亭里的桌椅屏风全搬走了,四周围着十几盆大大的绿草藤须,骤一看,竟有点像荷花池里的菖蒲水草、莲影依依。沈嫣脚步一顿,这才看见地上十来条若隐若现的朱砂鱼影子,鼓鼓的脑袋,胖胖的鱼肚子,各色鱼尾巴,长的飘逸潇洒,短的灵动可爱。鱼身半透明,仿佛透过清晰的鱼鳞,甚至能看进鱼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