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听完,然後问:「这是谁在跟你说话?」
「莉莉安找来的那个新人,」朱鑫回答,「你让他顶了奥利安的位置,跟我们一起去了燕宁。」
「哦,那个丑鬼?」莫林把两份文件卷成一个纸筒,笑问,「你很重用的那个狐狸精?」
「我什麽时候……」
「嗳,老朱,」莫林岔开话题,用纸筒点着桌子,发出空空的声响,「你录下来的这段说辞是不是听着有些过於流利了?你在燕宁见过测谎,听着像不像背出来的?」
「这哪儿像背……」
莫林挑眉,单是望着他就让朱鑫说不下去了。
辩白还有必要吗?
这份录音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把控着地塔根本利益的人们不认可,它就必须是伪造的。
何况事到如今,没人想让朱鑫再回来动他们已经分到的蛋糕。莉莉安手握人脉丶小泉监视白雁,两人都是一脸事不关己;而那份签满了名字证明朱鑫和弧旌「过分亲密」「常常独处」的文件是加西亚牵头写的。他和莱顿丶尼克都觊觎着向导训练的美差,谁拿下了,谁就是莫林的心腹,谁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丶漂亮向导睡个遍。
在这个房间里,朱鑫彻底孤立无援。
「白雁乖乖帮你们潜入燕宁是事实,从前也没少帮你我出力。你就这麽确定,是他想害我?」莫林眯起眼睛向前倾身,冷光把他脸上的每一道疤都照得一清二楚,让这动作有种不动声色的恐怖感,「当老师的不谨慎,害死学生可怎麽办?」
朱鑫被人光明正大地戳了逆鳞,还没来得及发作,只见小泉颇有默契地鞠了躬,没有半分让他说话的意思。
小泉说:「白雁虽然跋扈,但第一次与弧旌苟合,是在见过朱先生之後,而且完全没有顾忌弧旌的身体状态。他因这档子事儿发烧,也是靠朱先生带药照拂才得以好转。」
加西亚像是怕被落下了,着急追道:「弧旌并不喜欢白雁,不仅打了他,还削断他的头发!我们都觉得要不是有压力,他没道理一直帮他的!」
「我……」
莉莉安新涂了灰蓝色的指甲油,她端详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再次打断了他。
「白雁可是连莫老板都看不上呢,我很难想像他怎麽就肯跟那个家伙共度良宵。说真的,不会做噩梦麽?」
莫林啧了一声,玩闹似的斥责女人。
「莉莉安,你这话说得该打。」
「我是实话实说啊。」
莫林佯装要用纸筒抽她,女人像个灵巧的鹿一样跳开了,两份文件脱手甩向朱鑫,恰巧打在他的胸口,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
莫林没道歉,或者说他压根就是在等着朱鑫道歉。朱鑫手抖得连字都看不清楚,就听那边椅子嘎吱一响,莫林抱臂靠在椅背上,仰头露着脖子像在思索什麽。
在朱鑫冲上去割断他的喉咙之前,莫林问:「要不把弧旌也叫来?」
朱鑫的眼神藏在阴影里,他反应了好一阵子这话到底是什麽意思。
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没有喘息的时间,没有反驳的机会,从莫林丢下他回温莎的一刻起他就该放弃自己对兄弟情谊的幻想。就算是弧旌满心相信自己,他来了也是自投罗网白送命!
可没等朱鑫拒绝,门就被敲响了。
屋内一众人应声瞧过去,莉莉安开门笑盈盈地打趣。弧旌看着屋里异彩纷呈的脸色似乎有些疑惑,朝朱鑫喊了声大哥,然後瞧着莫林说:「老大。」
莫林点头:「这趟辛苦了,房间还行吗?」
「多亏大哥带我们冲锋陷阵,」弧旌挠了挠头,「房间很好,比之前老东家那个腿都伸不开的老鼠洞好多了。」
「以後你可以把你未婚妻接来。」
弧旌眼睛一亮,可莫林紧接着又说:「你的未婚妻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你得老实把实情告诉我,知道吗?」
「实情?」弧旌支支吾吾,「什,什麽实情?我都交代了啊,给大哥说了的。」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白雁趁李逸铮和安东尼接应大哥时捅伤了我,然後夺枪杀了他们。我与大哥联系到一半……」
莉莉安戏谑地接上刚刚录音里的後半句:「对讲机就被打爆了?」
「对对对,对讲机就被……」
弧旌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惧,仿佛什麽事情被当众揭穿,又好似被最信任的人背後捅了一刀。他求助地看向朱鑫却没有得到回应,根本没人替他说话。
一众人都像是在等着他说下去,只有加西亚似乎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像是要跳起来了。
弧旌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不再望向朱鑫,毫不犹豫径直对着莫林跪了下来,好似修罗臣服於恶鬼。
「老大!原谅我!」
「嗯?说了假话?」莫林几乎是柔和地问,「为什麽不说真话?」
「我……不敢,」弧旌吞了口口水,像是有千万把刀子扎在他的脊梁上,颤抖着说,「我不敢啊老大!白雁杀了人,又拿我的未婚妻来威胁我;大哥不让我追究这件事情,要我稳住他,也不能说出去,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麽,我只是想挣钱救我的妻子……我什麽都不敢怀疑,我要是死了我的妻子也活不过一年,我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做!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