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记性还挺好的。」
「职责所在,」他弹了下菸灰,红点在黑暗里闪,「车斗里有个小姑娘烧起来了,再不送去恐怕得多收一个。」
莉莉安对着月色娇声道:「送去向导塔就归小泉了,活着到那就行,有人护着他们。」
菸头的红点在黑暗中慢慢黯淡,很久才重新照亮指甲那麽大的一片烟雾。
「谁?」祁连含着口烟慢吞吞道,「小泉先生心这麽好?」
莉莉安转头时带起一阵香风,带着半分玩闹似的愠怒:「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你那小情儿当起老母鸡了!」
他跟着莉莉安已经在外边跑了半个月,大男人累得蓬头垢面,她却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胆寒的精致,说话的语气也总像是举着咖啡杯坐在高卢街头的太阳伞下,跟姐妹捂着嘴巴吃实锤的瓜。
菸头的红点诡异地晃了一下,然後落在地上,跟枯草一起碾碎。
「他不是我的情人,」弧旌的辩白一向无力,「一个阶下囚而已,能打什麽主意?」
「去塔里的第一天打了押送,第二天为了小孩吃饭穿衣得罪了守卫,第三天消极怠工带着小孩在屏蔽室里摘了控制环发呆,第四天教的是如果暴动该怎麽从向导塔里逃出去。小泉罚他一天禁食,白天训练晚上受审,那群小孩儿受罚他还硬要陪着跑呢。」
弧旌开始庆幸自己刚刚把烟扔了,现在才得以把手抄在口袋里,掩饰攥紧的拳头。可是车灯照过来,他的脸色被映得煞白,说是因为冷都有些夸张。
好在他长得丑,也没人愿意多看他。
「晚上受审?那还不知道收敛?」弧旌气短,咬着牙接道,「他图什麽?」
「搞清楚阶下囚的主意是小泉的职责,所以说我故意不送装备是给他争取时间。不过万一小泉一个不小心审过火,本事没留下,人还搞死了,只会吃不了兜着走……」莉莉安伸了个懒腰,不详道,「真不想去送啊。」
莉莉安不去送东西和新向导,影响的是小泉的业绩;而弧旌的定位,是帮着莉莉安在这场制衡中增加优势。
他未必需要雪中送炭,但一定得锦上添花。
远处卡车司机已经在招手催促了,弧旌突然开口道:「姐,我替你去。」
莉莉安撩了下红发,问他什麽意思。
「我们迟了半个月,如果一次用向导和装备喂饱了他们,小泉得寸进尺,难保不会揪着你讨说法。但是只要姐你单把货送过去,他就还得指望你带装备,不敢疾言厉色。」
莉莉安饶有兴致,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弧旌在口袋里搓着烟盒,里边还剩下最後两三根烟。
「咱们现在要去工厂还要绕道,不如姐把这个差事给我,我还能顺路去看看我老婆。这趟送去的人头都算在姐头上,就当您带我入门的谢礼。」
莉莉安眨着眼睛稍稍琢磨了一下,喜笑颜开。
「就这麽办吧,刚好莱顿在附近,他有车,你在这稍等一下,」她低头戳着通讯终端发了个消息,像是不知道二人之间有过节,「我发个消息,让他送你。」
「好,」弧旌答道,「谢谢姐。」
大卡车轰隆隆疾驰而去,一个半小时之後金发少年才开着辆拉风的小跑车抵达,甩尾喷了弧旌一脸尾气。
他身上的外套有些皱,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样子压根不是在附近,而是刚被吵醒。见弧旌一个人开门上车,他恶声恶气道:「莉莉呢?」
「莉莉?莉莉安?」
「是啊,她说让我来接她去工厂,再送她去向导塔。」
「她骗你,她让你来接我去工厂,再送我去向导塔,」弧旌自顾自点了烟,补充道,「中间还要去一趟海妖酒吧。」
「滚下去,我又不是司机。」
「真不幸,我的通讯终端还有电,莉莉安应该也还没走远。」弧旌把菸灰弹在车里,一脸小人得志地说,「我也不想坐你的车来着,是她要我们好好相处。要不我把她喊回来再送我一趟?」
莱顿把脸前的烟雾挥散,黑着脸把油门踩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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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安的意图很明显。莱顿是睚眦必报的人,他盯死了弧旌,弧旌就不敢乱做手脚。工厂里已经落了一薄层灰的改装枪和沙袋会沾脏跑车后座,莱顿站在一旁懒得搬,都是弧旌一个人扛的,於是等他坐回副驾,就又把灰带到了前边。
莱顿有些不耐烦,没等他开口就打火上路,径直开往向导塔。
「喝酒吗?」弧旌看得出他不爽,故意道,「我请你?」
莱顿目不斜视,哪儿还有半分初遇时抱大腿求欢的奴颜。
「那种破地方的脏酒狗才喝。」
「莫老板是那儿的常客,莉莉安也是在那儿招募的我,万一今天在那里碰到……」
莱顿愣了一下,然後骂了声操,猛打方向盘转上了另一条路。
深夜的街巷没什麽人,莱顿复仇似的要把他甩吐。可弧旌不知是从哪儿练得一身坐车本事,任凭莱顿漂移掉头猛踩刹车,後排的东西咣当咣当乱飞,他居然还能悠闲抽菸。
「哎,你开这麽急做什麽?」弧旌甚至还有心思插话,「这是你的车,肚子疼不用忍着。」
「你他妈——迟早——肺癌!」
莱顿自己都快吐了。
海妖门前一脚刹车踩到底,车轮在路面抱死发出吱嘎尖叫,惊醒了打瞌睡的门童。饶是有安全带绑着,两人还是哐地撞到了前挡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