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但是我真的很难过,我救不了他们,还把他们推进火坑里。你帮过我,也帮过球球,我是想向你求助的,但处理这些事本应该是我的责任。」
祁连人高马大,用最丑的脸做了个柔软至极的表情。
白羽的爪子还没收回去就傻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误会成了某种长辈或者挚友之类的可怕角色,头一次手足无措起来。
「你……」白羽结结巴巴道,「你这,就,就这麽说出来了吗?不怕我卖了你?」
「嗯,你是我上级,可以信任。」
白羽小小地松了口气:「……还是不要信任我比较好。」
祁连这次非常坚定而缓慢地摇了头,白羽头被噎得无话可说。
这憨批。
房间内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声音和热红酒沸腾咕嘟咕嘟。祁连和白羽各怀心事,一个耷拉着脑袋,另一个抱臂盯着锅里的肉桂放空。
天使看看表,距离祁连走进酒吧已经过了近二十分钟。她踩着地毯静静走到镜子前面,在自己脖子上捏出些红色的痕迹,假装那是谁亲出来的。女人的行动惊动了另外两人,他们对视一眼,祁连微微蹙着眉,对白羽无奈地笑。虽然这个表情通常意在道歉,但放在那张丑脸上根本没法看。
白羽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头没尾地开了口。
「你们两个真是一路人。」
祁连与他有种诡异的默契:「我太懦弱了,球球比我坚定。」
「懦弱谈不上,滥好人这方面你俩不相上下。」
祁连没反驳。
屋里酒气蒸腾,白羽像是醉了,眼神迷茫地提了个怪异的问题。
「话说,你要是能救几个孩子出来,你会救身体好能力强的,还是身体弱实力差的?」
「後者吧,」祁连没怎麽犹豫,「他们更危险。」
「救走一个就得再抓一个,如果你的选择害了更多的人,你会责怪自己吗?」
「这……」祁连默然道,「也会。」
白羽哼哼哼地笑了几声,说:「你家小朋友就是被跟你这种滥好心害到这个地步的。」
他在祁连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搅了搅汤底,捞出蓝莓时把几颗葡萄碾碎了,口述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
「萧山雪是第一批被送进地塔里去的小朋友,一共十八人,代号就是能力强弱的排名。弱者被倒序救走,但是萧山雪是零三,怎麽都轮不到他。」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原因,」白羽吃掉蓝莓,继续说,「你说的考核套路地塔已经用了很久,无论是短期训练还是死亡淘汰率,莫林只是照搬而已。当年十八个向导分六组对抗,两轮留三个;结果半路被人救走了四个最弱的,剩下十四个,六分之一的存活率,最多只要两个孩子。」
「但是这个比例小向导们并不知情,」白羽低声道,「他们只知道,人少了名额也会少,只要能活下来,组内相残也是允许的。」
组内相残。
当年球球的处境,对於祁连而言堪比跟阎王无常太子拼命杀起来。
那已经不是实力的问题了,这种考核多多少少连运气都得算进去,没有谁可以碾压旁人确保稳赢。地塔要的是最理想的研究材料,也是突破了人性和身体限制的兵器。
祁连下意识地觉得悲观。萧山雪天赋不是最佳,情商不经常在线,何况——
「球球那麽善良,怎麽会是他?」
白羽听了就笑。他从房间角落摸出剩下的半瓶干红,倒进锅里,像是看到了从十四岁的萧山雪身上洗下来的血水。
厮杀的时候白羽没在现场。
头上成年哨兵用小口径机枪扫射,三个孩子趴在泥浆里,其中零三和零二是队友,还有个把零一爆头了的十二。这种情况无论哪两个孩子活下来,都只是幸运眷顾而已。白羽觉得没必要看,说自己准备一下,照顾最後的两个幸存者。
结果他在洗刷间只看到了瘦弱的零三。
门不太隔音,外边的研究员讲得绘声绘色,不由得他和那个狼狈的小家伙不听。
「零三被零二撺掇着给队友报仇杀十二,十二死後零二从背後给了他一刀。我就说,这孩子不爱争锋一定是保留实力,最後果然竟然用石头把零二反杀砸死了!」
「要我说,这一群向导都是他害死的,扮猪吃老虎,」有人应和道,「就他一个人活下来了,那些人还不都是为了他死的?」
「咱们好歹还救了一个……」
在这样一群人之间,白羽说不清自己和这个小孩谁更该害怕。
他兑了热水,把零三浇得一激灵,新新旧旧的血水糊了几层,在脚底下变成某种奇诡的颜色。零三乖顺地洗乾净手,又把脸抹得像花猫一样。
白羽瞧着他越抹越脏,劝道:「别抹了,我给你洗……你怎麽了?」
零三闻言就不抹了,然後眼泪顺着脸颊砸到地上。
白羽愣了一下,重新打开水龙头,把人转了半圈,边冲後背边问:「怕死啊?」
零三摇头。
「也是,你不会死,这麽极端的选拔是为了研究向导基因开发潜力……」白羽觉得他可能听不懂,换了个其他的说法,「应该会衣食无忧吧,要不然怎麽拼了命地打。」
零三背对着他拼命摇头,头发上的水滴甩到白羽脸上。白羽烦躁地按住他的脑袋,说你不要乱动,不然我打你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