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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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主,长老希望您能行步入宫。”道生撩开重重莲纹花瓣的纱幔,毋庸置疑道“请。”
歌沉莲浑身湿透,经风发潮,圣服浸透水痕,将洁白重莲暗纹,折射出鲜艳光晕。
他走下辇车,正有万民阻塞在通往莲火宫的道路上,高呼他的圣名。
圣莲道的信徒们从来不敢这样热情,因圣莲道喜静,为展现诚挚的信奉,他们对圣莲道言听计从,遵守道中传达出任何指令。
今日,那些拥挤的欢呼声不留余力,仿佛在狂热着燃烧自我,让人毫不犹豫相信,只要圣主愿意给予回应,他们就能为此呐喊到耗尽性命。
歌沉莲碾了碾被声浪击痛,甚至滚烫的耳道,穿过克制的人群分开的大道,目不错视,眉目冷冽,乃至那层惯带的温润谦逊无从寻觅。
骤然间,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他潮湿圣服的衣摆。
他垂目,顺着那只幼小的手,看到一名凝视着他衣间重莲纹绣,稚嫩的幼儿。
以及午前那名,险些捂死稚子的妇人。
“圣主大人!是您救了我,救了我们呐!”那妇人感激毫不作伪,浑身都在颤抖。
他抽了抽衣摆,没能抽离。
“花。。。。。。”幼子道“花花,好看。”
歌沉莲与那幼子凝视片刻,见他实在没有撒手的架势,于是俯下身,一根根掰开稚嫩的小手,漠然道“您误会了,不过因为,他的哭声,令我心烦。”
妇人微微一怔,旋即急切辩解道“不会了,小儿再不会哭了!圣主莫怪!圣主莫怪!”
他终于掰开幼子最后一根手指,幼子痛失爱花,眉头一皱,顿时嚎啕起来。
放言在前,嚎啕在后,夫人一急,故技重施,立刻捂住幼儿的嘴。
“不哭了,我们再也不哭了!”
她的掌心压的用力,与午前如出一辙。
神色悲壮万分,颇有还命之势。
歌沉莲猛然掐住妇人手腕,神色间几乎带着凶狠。
“圣,圣主。。。。。。”妇人疑惑而惶恐,在他那般冷峻目光下,竟然多了几分羞赧。
幼儿仍在嚎哭,周遭一派热络欢呼。
他听倦了,乏了,已无话可说,兀然起身,快步离去,再不回头。
他确信了一件事。
无论自己做出多么恶劣的事,天下人都会捂住自己的眼睛,为他找到圣洁的理由。
圣主回到莲火宫,登上朝圣台,一如既往礼敬天地,临拜圣位。
创道之祖,歌元慈灵相前,净水长老跪于莲座之上,看到他登上圣台,于是净水起身,走向他,伸出手,做出一个示意的姿态。
歌沉莲身量修长,净水已然年迈,身形不复健硕,他并不喜欢二人比肩,这样的话,必须昂首,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于是歌沉莲露出一贯温顺笑容,俯身跪在老人面前。
“老师。”
净水抚摸着他的发顶,拆掉他的莲冠,梳理他因潮湿有些散乱的长发。
“圣主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们年轻一辈,包括明宗,只会觉得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迂腐守旧。”
净水为他重新绾起长发,叹息道“为师明白,你对朝政心生抵触,或许,是想要割裂朝政与圣莲道,从而独善其身。”
老人绾的太紧,微微用力,便扯的头皮发痛。
歌沉莲抬起眼,望着净水眼睛,谦逊问道“这样不对么?”
“孩子,你以为你凭借什么才能令苍生所敬?你又怎能异想天开,独善其身?”
净水做了起的手势,于是歌沉莲顺从起身。
他脱掉歌沉莲潮湿的洁白衣袍,捧起早已准备好,崭新的圣服。
“天下人为何信奉于圣莲道?因为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根本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毕生不知其追寻之物,圣莲道,乃至圣主的存在,就是使得万众归心,告诉他们该去信任什么,依赖什么,愚民唯心有可依,才会获得真正富足。”
老人弯下身,为他佩戴腰间玉带“圣主其实不必试探,即便你亲口告诉他们,神迹为假,他们也会捂起耳朵,闭起眼睛,装聋作哑。”
“老师,城防大使是我道中门生,护城河道闭塞,其实一直在圣莲道掌控之中,对吗。”
“历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