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掷地有声,他却没有反应,杀威棍打上腿骨,迫使他轰然落跪。
他痛醒了,回过神来,声音似乎带着懵懂,抬头问道“有罪的是我,为什么要抓他们?”
“这些人,全部都是你的爪牙,你有罪,谁又脱得了干系?”
“那我,我不认罪了。”
“三堂会审,法度严明,一切罪行必得昭彰,轮不得你认或不认!”
那场审判板上钉钉,罪证天衣无缝,没有任何复议容禀的机会。
惊堂木一锤定音,会审最终宣判,次日斩首。
楼枫秀将头深深叩地,却不知道应该跪谁。
他弄不清楚为什么,他只是想要找回,那个曾在沟渠里获得过的片刻月光,却究竟为什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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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莲道善行天下,早年劝诫君王不可滥杀,除了谋反诛九族的大罪,其它哪怕是十恶不赦,天理难容的凶徒,也是关押在牢狱中等候老死。
但这回却不同,莲火宫诸位长老,主动明表三堂修改律法,复通死刑。
更是请旨明宗,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连斩数名罪犯,以示皇威不可动摇,神圣不可侵犯!
这场刑法声势之大,明宗更是亲身监刑,引起京师轰动,集体出动观瞻。
大理寺卿亲口宣读罪昭,一一明表。
“定崖知县顾青民,欺君罔上,滥用职权,知法犯法。
罪人楼枫秀,杀人敛财,目无法度。
皇商沈知安,祸民殃国,趋势逐利。
杜小三,李雀雀,甚先,一干人等皆参与其中,罪无可恕。
罪犯将在午时三刻执行死刑,以消贪婪之罪,还以天下太平!”
相关罪犯捆在刑柱之上,跪在万民面前,神色或嚎哭,或沉默,或忿忿不平,或身骨挺拔绝不俯首。
只有一个,他仰着头,盯着圆日寸寸轮转,既无惶恐也无紧迫,看不出是想死还是想活。
刚刚经受培训头一回上岗的刽子手,战战兢兢握着钢刀,浑身紧绷等待着手起刀落的命令。
眼见距离午时三刻仅剩一刻,本该旧疾复发长闭宫门的圣主,却在万人之中现身。
他步履平缓,面色无虞,清俊眉目如昔,瞧起来并无病态。
圣主看起来虽然没大病,但多少也有点小问题。
因为他并未着圣主圣服,洁白中衣沾满污水,长发垂落散乱,束发莲冠遗失,踩着一路清晰水痕赤足而来,仿佛将将涉水上岸。
净水长老呼吸一窒,眼下没有时间供他想通原委,旋即恢复神态,起身扬声道“圣主久疾不愈,皆因狂徒肆虐,污浊世间,今日罪恶即将正法,圣主特解衣冠,素身观刑,以示青苍之公!”
当下,万民目光带着犹疑的期盼和历来的虔诚,同时转向歌沉莲,望着他一步步走向行刑台,立在其中那名罪犯面前。
楼枫秀抬头,黑发沉压着眉眼,漆黑眸中坦然映出圣主淡漠面容。
仿佛回到初见,他被抢去衣物,长发散乱,却不见形容狼狈,仿佛一切繁华尽死。
“死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圣主长发如瀑,发尾水珠缓缓沿着脸颊滚动,自下颚坠下,直至跌碎在他眼中。
他闭起眼睛,轻声道“滚吧,阿月。”
歌沉莲笑了一声,他俯身伸手,撩开楼枫秀长时间没有修剪,几乎扎进眼睛的头发,解下手腕的红绳,为他重新绑起头发。
“枫秀,你说过,你有九条命。”
“没了,你走那天就没了。”
他轻轻扫过他的眉眼,神色温柔而充满怜悯。
“我还你一条。”
他缓慢倾身,贴上他的皲裂嘴唇。
湿润紧密贴合,细细碾过唇齿,微弱的痒,激起他心底无限渴望。
楼枫秀笨拙而用力,张开口齿,急不可耐伸出舌尖。
歌沉莲以为,那是一种迫切的回应。
那是他从未想过,根本不敢想象的回应。
他有些欣喜若狂,张开双臂将他纳入怀里,迎上那枚柔软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