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姐被当成男孩养的时候,朱蓉在学算数。
在二姐滚下山的那年,全家找了一夜也没回二姐的尸体,全家在雨夜里哭了一路,朱蓉也哭着,她背了一路古人纪念家人的古诗。
在三姐背着五妹上山砍草的时候,朱蓉给家里所有东西都贴上了写着外语名称的纸条。
那个时候,朱蓉的学习已经稳定了,但是穷人家的孩子,在学习外语上往往缺少一个良好的环境,因此学习一门外语时总是很吃力。
朱蓉也是这样,她深信勤能补拙,玩命地学外语,因为她的影响,五妹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而是外语里的fire。
那天,山里正是夏季,三妹背着五妹去砍草,她也跟了去。
三妹砍草的地方,在最高的山头,举目望去,她们的家被起伏的山峰掩藏,能看见山外蜿蜒平坦的公路。
公路上有车流驶过,留不下一点痕迹。朱蓉认不得那些汽车的品牌,她只知道自己就像车流里的一辆车,永远不能停下。
她正想着,下一秒,就有一辆车抛锚了。
朱蓉心虚得不行,她害怕是自己的注视让那车人走不了了,还好她站的够高,看那些车流和蚁群一样,山下公路上的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就是有车抛锚的这天,朱蓉破天荒走了一天的神。
她实在太好奇,那辆车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虽然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像她一样永远都在这里,但是那辆抛锚的车总是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朱蓉时不时就探头看向山下。她看到从车里下来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她们起先对着爆了的车胎苦恼了好一会儿,拿着工具敲敲打打,还打了电话叫了外援。
为了不影响后面的车,两个女孩儿一起把车推到了路边,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了车头,什么也不干,一起沉默地望天。
朱蓉太好奇她们在看什么了,她想,她们一定看到了小鸟,看到了白云,也看到了蓝天。
有的时候她真的怕她们会看到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像见到猫的老鼠一样缩回头,怕了一会儿,又拿之前自己站得高的说辞自我安慰着。
再次探出头去,然后,她看到两个女孩儿对她招了招手。
朱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朱蓉涨红了脸,任凭山下的两个女孩儿不断喊着小妹妹,小妹妹。
她强迫自己认真看书,学头悬梁锥刺股,一走神她就让怀里的五妹掐她大腿。
直到,三妹割完了草,整个世界陷入了一天结束前的蓝调时刻。
三妹招呼她们回家去,朱蓉一下午都没理山下的两个女孩儿,临走之前,朱蓉又看了她们一眼,结果山下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女孩儿被叫来的外援拉走了。
朱蓉谈不上失落,但她忍不住想,女孩儿们今天会吃什么呢,车里会放什么歌呢,她们叫她的时候想对她说什么呢?
她把自己的书仔仔细细放进了布包里,背起了五妹,和三姐向山下走去。
三妹不断念叨着今天家里会吃什么剩菜,五妹在朱蓉耳边也像小怪兽一样牙牙个不停。她们刚走了不出十米,朱蓉突然听到了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啥声?”三姐不明所以。
“呀呀。”五妹扯着朱蓉的耳朵。
朱蓉想说是汽车发出的喇叭声,但她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紧接着,在这三个女孩儿的身后,爆发出了比鸣笛声要响好几倍的爆炸声。
烟花在她们头顶炸开,越过层层树梢,她们错愕抬头。
蓝调时刻,五颜六色的火光,还有女孩儿们闪闪发亮的眼睛。
“这是烟花啊!我滴娘嘞,怎么这么漂亮!”三姐惊呼道,“老四!烟花用你学的外语怎么说来着?”
朱蓉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说不出话,她的眼前是烟花不断盛开以及不断落幕的声响,她不确定最后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佛、佛爱!”五妹拍着手,流着口水,脆生生道,“fire!”
朱蓉喃喃道:“firework。”
三姐夸她:“大学生的命!”
从那天开始,朱蓉总是会时不时地往天上看去。
两个女孩儿为她放的烟花早就停了,但朱蓉就像是被点燃了,心里热得发烫。
而且记住那晚的,似乎只有她一个。
大姐最先结了婚,父母给她找了个入赘的姐夫,没两年就生了孩子。三姐嫁去了另一个山头,因为长时间没有孩子,婆家没两天就来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