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吊唁的人不多,也无人上前致辞,只有司仪在念那些重复套路的话。
一切都像匆匆办完,就像他匆匆离去那样着急。
等待,继续等待,等烈火把一切都烧干净,换来唐逸枫怀里一个小小的陶瓷罐子。
她抱着这个小罐子,路过告别厅时回头看了一眼,那里早被收拾干净,即将进行下一场仪式。
她腾出一只手,摸在那罐子顶面,触感冷得像石头,和她妈妈的墓碑一样。
对了,她早没了妈妈,现在连爸爸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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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一贯的习俗,有人去世后,亲人朋友会在告别式之后一起去吃一餐白事宴席。三桌人,唐观山从前的工友、旧邻居、老同学坐了两桌,唐逸枫基本都不认识,她和舒望一起坐在亲属这桌。
桌上有一盘红烧肘子,唐逸枫吃不下东西,就直直看着,席上炒菜油水的味道混合厅堂里的烟酒味儿,她闻着就反胃。
“大哥这一辈子可真够苦的了,年轻时候日子困难,临了也没享着福。”
“结了个婚也不咋地,大嫂就天天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儿跟他吵……”
“我当初就跟他说,赶紧再找个人过日子,他要是早听我的,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唐见川几杯白的下肚,逐渐口无遮拦起来,唐梅赶紧拦他的话,“你少喝点吧。”
唐逸枫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人,小时候在她妈的丧宴上说闲话,现在也要在她爸的席面上说,倒是一碗水端得很平,他的爱好难道就是在别人家摆席办白事的时候喝大酒说闲话么?
唐逸枫还是盯着那盘肘子,看一双筷子扯去皮,又一双筷子夹去肉,她看着那骨棒露出来,有些神经质一样不断揪着手指上的倒刺,呼吸都因为他的话起了波动。
舒望在桌下拉过她的手握住,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虎口处。
席面过半,另外两桌的人三三两两来来唐逸枫面前,有些说几句劝慰的话,有些只是叹气,他们递出一个个白色纸包,唐逸枫不接,他们就放到她面前桌上。
唐见川也起身绕了过来,手里还端了两只小玻璃杯。
他塞了一只进唐逸枫手心,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唐逸枫都记不住也没在意,只是后面这句,实在刺耳。
“你工作都在北城,平时也不回来,大哥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小辉明年也要实习了,让他去住着也不算浪费了……”
“喝一个吧。”唐见川先仰头喝完。
房子?
唐逸枫好想笑,又笑不出来,她捏着酒杯半晌没言语,之后手向下一歪,里面的透明酒水尽数洒落在她与唐见川之间的空地上。
“你跟他喝去吧。”
说完她手向外一撇,轻飘飘把杯子甩落在地。
玻璃杯与地毯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唐见川向后退开两步,酒水还是先一步沾湿他的裤脚。杯子没碎,但唐逸枫这一个动作惹火了唐见川。
“你这什么意思?甩鼻子甩脸给谁看呢?”
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本就安静的厅堂在他这一句话后彻底鸦雀无声,另外两桌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他觉得自己一个长辈主动来走一杯,本来就是低下脸面的事儿,她唐逸枫一个小辈凭什么这种态度?
越想越往外冒火,酒气和火气一起烧在他脸上,嘴里一句接一句。
“可真够冷血的,你亲爹走了你一滴眼泪都没掉!”
“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唐逸枫听在耳里没有丝毫反应,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加惹恼唐见川,他撸起袖子作势上前,他妻子和唐梅见状不好,马上过来拦住唐见川。
舒望也起身挡在唐逸枫面前,“您冷静一点。”她悄悄带着唐逸枫后退一些,尽量和唐见川保持安全距离。
“你可够大牌的了,什么都不管,都扔给你这什么朋友,我找你都得隔个人通传!”
“你是在北城赚大钱了是吧,一年两年都不回来看你老子!”
“我就说养闺女有什么用,老了老了没人养老,什么都指望不上!”
唐见川还在继续说,音调一句比一句高,音量一句比一句大,围观的宾客有不少已经站起来,但不方便插手别人家事,只站在原地观望。
舒望不太清楚唐逸枫家里具体情况,只是从前听过几耳朵,当时就对她这位小叔没什么好印象,如今亲见更是觉得人品素质极差。
“话不是你这么说的,小枫这些天也不好过。”
“她之前一直不知情,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
唐见川根本不想和舒望一个外人多说,他只觉得唐逸枫躲在别人身后,看不见更觉得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