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一旦冒出这个念头,就再也打消不了。林绪青劝过自己,但是没用。
一旦下定决心,她不再犹豫,规划起来。
那年春末,母亲的身体情况出现恶化,一连做了两场手术,家里几乎要揭不开锅。
她不能动用姜悯给她读书的钱。
学校的奖学金早就给了家里。实习的工资和周末家教的收入也寄了回去。晚上兼职的钱她留了下来。就这么攒了一个暑假,也不过几百块钱。
那时她一周会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攥着自己缝的小钱包,坐很久的公交车,在整座城市里晃悠。
她在精心挑选她的礼物。越挑越觉得姜悯什么也不缺,什么都有。
太昂贵的礼物……她买不起,姜悯也不会收。
最后林绪青决定买一只钢笔送给她。
那时姜悯才从银行跳槽去一家国企工作,需要处理不少文书材料。
林绪青忍不住想……她写下一行字,就会想起自己吧。
那是她的私心。
可这只钢笔没有送出去。
她在雨天的路边,看着姜悯身边站着那么多人。
她的礼物不值钱。根本送不出手。
她揣着自己无法开口的心意回到学校。
那之后,开学没几天,她在一个深夜接到家里的电话。
她坐绿皮火车赶回家里,看着老屋墙壁潮湿爬满青苔,看着病床前母亲憔悴枯槁的面庞,看着妹妹穿着一双破烂掉跟的凉鞋。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我厌弃。
家里已经困窘到这般程度,她却有私心。
她想攒着钱买一份根本送不出去的礼物。
无可避免的愧疚感排山倒海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年少时就种下的情愫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她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不可自拔地爱着那个人,飞蛾扑火一般。
明知道……她们之间隔着的,不可轻易逾越的鸿沟。
她们之间隔着七年的时光。名利财富……她什么也没有。她是空荡荡的一张白纸,肩上还有沉甸甸的责任。
她能给她什么呢?
她甚至连追求她的资格都没有。
她迫不及待想要经济独立。
她忽然决定不再读书。
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林绪青下定决心,不告诉姜悯。
她知道自己应该告诉姜悯的,应该征求她的意见。毕竟她能走到这一步,全是因为那个人。
她也相信她会尊重自己的选择。正如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因为她一封信,有人从千里之外赶来。
可她做不到。
她也不想。
二十岁的姑娘独自在医院,在母亲的病床前,挪用了姜悯给她的,大四一整年读书的费用。
她是可以告诉姜悯。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再找她借钱吗?
她做不到。
她是沉默要强的人,自尊心不允许她向别人摇尾乞怜。更不要说是对自己喜欢的人。
她决定不想给自己留任何幻想的余地。
她明知……姜悯知道这件事,会有多么失望,多么愤怒。
可她选择了隐瞒。
她近乎残忍地亲手斩断了她们之间的联系。
自我惩罚那般。
她要独自走自己的长路,过自己的窄门。
她曾经投注了太多依恋。断开时如缺氧那般。流泪,失眠,没有安全感。
苦和甜是对等的。
她曾经攫取过多少的甜,大概就要感知多少的苦。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注]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从那段失落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