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中人也应当畏惧她吧?
司徒红本来可以在两年后,她十六岁继任大巫之位,然而数月之前,中原战火连绵三年,最终还是烧到了南疆。
那日族中男子纷纷不见了踪影,女子老少被关在大巫部。大巫被吊在门梁下,身子在流血。
明明大巫的一个眼球还滚在她的脚边,却还不甘心似的瞪大了另一只充血的眼睛,瞪着司徒红,瞪着正中间端坐着的外来人。
那人一身戎装,帕子捂着口鼻。
难闻吗?
司徒红没怎么觉得。
司徒红什么也不觉得,她不怕,不怒,也不悲伤,只意识到,大巫可能大限将至,她常说,她的血流尽之日,就是司徒红继任之时。
可南疆大巫的血,向来只为族人而流,那房内正中间端坐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你是谁?”那人笑着问。
“我是巫。”
“哦——你就是她的徒弟?”他踢来一只手臂,上面挂着大巫常配的银饰。
司徒红没有说话,她其实是继承人,不是什么徒弟。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是巫。”
男人矜贵的脸笑开了,他走到扎了满头辫子的女孩面前,缓缓弓腰道:
“那你以后,就叫红四。”
那是司徒红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困惑,男人眼里透着诡异的兴奋,她只是疑惑——为什么这个中原人不敬畏我?
为什么呢?
……
活着需要感受什么样的实感?
当血液像岩浆一样沸腾,身体仿佛才有了生气,司徒红每呼吸一口空气,心肺便如浸冻血,最后吐出一口淤浊。
真好,她想,我的身体只服从我,一致对外。
南疆的夜空最是璀璨,每至月中满月之时,蛊血破身,司徒红周身便起凝滞沸腾之痛。然而她有时觉得,只有在月光下,身体如同万虫噬身时,才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幸福。
可是,陆中皇城灯火,竟然比南疆的星空还要耀眼。
“红儿的武功又精进了。”
男人依旧笑着。
司徒红学着他的样子,抬了抬嘴角,却被笼子外的黄犬喷了口热气。
司徒红知道它在鄙夷自己,不过她觉得没什么,因为她还活着,时常活着。
痛是鲜活的实感。
等她从笼子里出来,或者只需满月之日,他们都会死。
禁锢是恐惧的实感。
……
她在离开皇城之前一直以为,是他们在怕她。
男人将司徒红献给了陆中的皇帝,皇帝又将她送给了最宠爱的皇子。皇子却觉得南疆巫女不通才艺,不苟言笑,毫无意思,将她弃给了奴市的人牙子。
一开始,司徒红有时需要几乎脱光了衣服跳舞,当她抗拒时,牙婆的皮鞭会撕破她的皮肤,血液溅到牙婆的脸上后,她就死了。
于是后来好一段时间里,司徒红除了打杂都无事可做,人们似乎又都在怕她了。
但还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在月色皎皎的夜晚,悄悄拉住熟睡的她的手臂,再笑着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