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样样都好,唯一令她烦恼的只有这位二少爷。见天在她跟前转悠,那兴味的眼神总令她回想起在美东伴舞的日子,那些男人们的目光与他如出一辙,搭在腰上的咸猪手,就跟那晚撞到他怀里时不知规矩的胳膊一样令人生厌。
他知道内情,不把她当大嫂她能理解,可就能把她当成调笑的玩意么?娇妻美妾还不知足,还妄图来染指她,简直不知所谓!
婚礼上那一出,方府的众人多少知道内情,不至于当真责怪她。可要跟这位二少爷有牵扯,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那明目张胆的眼神可有半点替她着想?
兄弟俩皮囊或有相似之处,心性却相差太远。为什么同样的家庭环境,会教养出差别这么大的两个人呢?
这个疑问在不久后的袁府生日宴上得到了答案。
因是散生,袁府没有大肆铺张,魏静芬也只邀请了方府几个女眷、袁家几个旁亲,置了两桌席面,又按惯例,请了两个女先儿说说书、弹弹琴。
袁雨晴托腮叹气,“还是想听大戏,月城如今也没什么像样的戏班子,都往北边去了。”
袁雨彤戳着碟子中的蜜枣,“确实难啰,二哥和方家大哥哥也不在,再没人票戏给我们听了。”
“二哥就算在也不肯唱的了,除非大哥哥跟他一块……”
沈芳籍不由得惊奇,“绍伦还会唱戏?”
袁雨晴点头,“唱得可好了!”她历数起方绍伦的优点,想在新嫂嫂面前卖个好,“大哥哥真是什么都会,小时候还给我们做风筝来着,比坊市上卖得还好看,做的凤凰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飞得可高了……嫂嫂嫁给大哥哥真是有福气了。”
“可惜那个凤凰风筝了,大哥哥做了好多天才完工,”袁雨彤撅着嘴巴,“只飞了一次就让方家的二哥哥弄坏了,还跟方叔告状,方叔骂大哥哥‘玩物丧志’,之后的风筝就都是买的了。”
“你还怨怪这事呢?方二哥现在可好了,上回来府里喝酒,不是还给你带了一盒子珠花?”
“那他以前是很讨嫌嘛……”
“谁让他是周家婶婶的孩子呢?总高人一等似的,小时候颖珊姐也经常骂颖琳。”
“我们家可不这样……”
沈芳籍听姐妹两人嘀嘀咕咕,心里对方绍玮愈发反感,难怪上次在沪城他那样气势汹汹地质问方大哥,还想动手来着。原来自恃嫡出才如此嚣张跋扈,她心里很有些为她的方大哥鸣不平。
黄昏的时候散了席,方府几个女眷正准备告辞,袁闵礼穿过苍翠的庭院走进厅堂。
他穿着西装,俊面玉颜,虽然拄着文明杖,但步态不疾不徐,依旧潇洒自如。另一只手则握着一大把粉色郁金香,用玻璃纸包裹着,装点得十分漂亮。
他缓步而来,将花束递给今日的寿星,“生日快乐,静芬。”俯身向前,在众人的瞩目中,按西式礼节亲了亲她的面颊,魏静芬害羞地低下头,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喜悦。
几个小姑娘都到了谈婚论嫁、憧憬爱情的年纪,“哇”的一声闹腾开来,“二哥好罗曼蒂克呀。”“这花可真好看。”郁金香这个品种,即使在四季都有鲜花盛开的月城也不多见。
身后的司机将手里提着的裱花蛋糕搁到桌上,凑趣的笑道,“二爷特意打电话到沪城订的蛋糕,中午的火车才送来,说少奶奶在家过生日时最爱吃这个口味的。”
“啧啧啧,难怪嫂子刚一直就朝门口望呢,原来是惦记着……吃蛋糕呀!”众人笑闹作一堆,魏静芬将手里的孩子递给奶妈,吹了蜡烛,给大家分食美味。
沈芳籍也分到了一块,小勺子送到嘴里,格外香甜软糯,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她忍不住偷瞄袁闵礼和魏静芬,两人真是相配,凑一块逗着孩子的画面是那么美好,令人艳羡。
她看得入神,袁闵礼抬起头,两人目光相触,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袁闵礼笑道,“芳籍,老管家前两日托我给他弄样东西,你给他带回去吧。”
沈芳籍于是起身,跟着他穿过月洞门,走进厅堂内间。
外面客厅开阔大气,里头小间陈列着各式茶叶、酒具、舶来的咖啡等等,是个储藏的场所。
袁闵礼从架上拿下一个木盒递给她,低声道,“这里头是福|寿|膏,你可拿好了,别让绍琮他们几个小的误食了。”
“福|寿|膏?”沈芳籍手抖了抖。
她爹离世前,痛得厉害,躺在床上直叫唤,“……芳……骨头缝里都疼……弄口烟给我抽抽……”这烟就是指的福|寿|膏,她在学校的时候听过宣讲,这玩意不是好东西,可她爹病入膏肓,几次三番都靠这个捱过剧痛。
那时富商还在新鲜头上,听了她的求恳,给她弄了一匣子。晚上床帷间,还逼着她也试了一点,吞云吐雾间,灵魂似乎飘然而去,只剩肉身不觉得痛也不觉得害臊,任人摆布……
过后,富商还感叹了一句,“这玩意可真是好东西,就是金贵……最多这些,再要可没有了。”
她不禁拉开木盒盖子,瞄了一眼,“咿?”与她之前见过的不一样。
“这是外国货,提纯过了,没那么伤身体,老管家这两年一入秋就风湿痛得厉害,抽两口舒服点。”
袁闵礼似乎清楚她的疑惑,随手拈出一根,雪茄大小,放在火上燎了燎,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
“偶尔抽抽没事,但也不能多抽,不然一天到晚只想着松快,”他吮吸了两口,轻烟笼罩在眉梢,“可就玩物丧志了。”
他抿了抿唇,又叮嘱了一句,“你避着点人给他吧,终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芳籍点点头,袁闵礼转了话题,“方叔快回来了吧?山上也冷了。”
“六姨娘上个星期才回来,说山里一点也不冷,空气好,老爷子觉得舒坦,兴许要住到过年呢。”方学群在松山养病,除了三姨娘管家不得闲,其余几个姨娘轮着班去看望。
“绍伦这个月没回来?”方学群不在府里,方绍伦就回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