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十七岁的向明曦不同,她为生计而发愁,她为明天而发愁。
贫穷是可怕的,向明曦觉得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贫穷让人连思考都不存在。自由是什么?理想是什么?物质上贫瘠的人们,有时连思想都是贫瘠的,十七岁的向明曦没有余力思考未来,她每一天都在想一件事,活下去,仅仅是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放在腿上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明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想要去安慰,话语却又卡在喉咙间无法说出,那一刻明希清楚地意识到,向明曦最不需要的,就是迟来的,无法感同身受的安慰。
说不出理解,也说不出心疼。
如果是在电视剧中,这样一番坦白之后,男主通常会对女主说:“有我在,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经历这些了。”
可明希说不出口,她没有资格,也清楚这话的苍白与虚假。
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人与人之间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况且,哪怕是经历的同样的事情,也不见得会有同样的感受。
所以明希的心疼很苍白无力,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向明曦,心里的酸涩冲上眼眶,又被死死地堵在那里。
“诚然,我没办法对你感同身受,我也知道,如果我说我心疼你,也不过是空话一条。”嗓子里好像有泪似的,堵住了声音,让它变得沙哑,“所以,向明曦,我不知道我对你说什么。”
明希没有继续用“小曦”来称呼向明曦,反而用全名来称呼她,很认真,像是被深埋依旧的呼唤,来自灵魂。
“让我抱抱你吧,向明曦,让我抱抱你。”将手覆在向明曦的手背上,明希轻轻地说。
堵在嗓子里的声音破土而出,带着她破碎的泪意与情感。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倾诉,我会一直在。”
向明曦没有动,只是沉默着,但明希却好像看到了一个少年,她抱膝坐在那里,用很轻的声音说着:“抱抱我吧!”
明希张开双臂,俯身抱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轻的拥抱,就像落在心间的羽毛一样,很轻很轻,足够温柔,也足够温暖。
向明曦并没有回应,但她突然很想哭,或许是这个迟来的拥抱太过温暖,像是在向明曦心中的伤口上轻柔地抹上药膏,就这样轻柔地,将那些伤口轻悄悄地治愈。
但向明曦没有哭,也没有挣脱这个拥抱,她只是闭上眼,感受着这个迟来的拥抱,温暖的拥抱。
幼时,她期望妈妈能给她一个拥抱,可她没有得到。
后来,偶有在疲惫时,她想起儿时那个得不到的拥抱,问阿姐能不能给她一个拥抱,可阿姐做不到。阿姐没有身体,凝聚来的拥抱像一阵风,凉凉的,没有暖意。
室友之间会有拥抱,欣喜的也好、悲伤的也罢,但都没有明希的这个拥抱触动心弦。
一秒,两秒,三秒,向明曦无法计算时间。
拥抱并没有太长,却好像过了很久。
当明希退开时,向明曦心里觉得有些不舍,放在腿上的指间动了动,想要拉住,但还是忍住了。
心里有些闷,为了缓解这股没由来的烦闷,向明曦闷闷地说:“篷新我演不了,我喝不了酒。”更何况,我所知道的醉态并不适合。
冯远山导演试镜向来喜欢模拟真实,所以篷新的试镜演员大概率需要真喝酒,这一点上就否定了向明曦。
“这一点我们也有考虑到。”哪怕不确定向明曦的酒精过敏是真是假,明希都有考虑方案:“我们会和冯导沟通,给予试镜演员是否使用真实道具的选择权。”明希看了一眼向明曦,补充道:“不光是为了你,这剧有不少喝酒的角色,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不能喝酒就将好演员拒之门外。”半真半假。
虽然明希说的是不光是为了她,可向明曦心里清楚,明希就是为了她才会去沟通。
从未有过的偏爱,从未有过的被在意。
“这不公平,对于其他演员来说不公平。”向明曦喃喃道。
“小曦,公平是相对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你知道的,尤其是在这个圈子。”明希直视着向明曦,说得很认真:“但我只是帮你争取到了机会,能否拿下角色,还要看你自己。”
是啊,是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如果有绝对的公平,她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如果没有明希,她连入场券的机会都不能拥有,就像《她们的故事》一样,入场券,是明希给她的。
命运或许没有过多的眷顾她,但明希眷顾了她。
源于喜爱的偏爱,不加掩饰,不求回应。
陌生的情绪在刺激心房,一点一点地将束缚的锁链拨开。
心里越是汹涌翻腾,向明曦反而越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