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谢为欢垂眸想了许久,才对玉澜道:“给阿爹也送一份去,莫要旁人说了闲话。”
玉澜应声而去,席间仍旧热闹。商陆态度疏离,指尖摩挲在剑柄上。
“天色不早,放心不下,送郡主回帐中。”
承望怒火未消,被爹娘拉在身后,此刻听了这话几乎气笑了出来:“她在这营地宛如在自己家中一般,横行霸道,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商陆终于将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种说不清蕴含着何种意味的眼神,或许有轻蔑,但更多的只是审视……如同在看什么死物。
承望几乎要被他这样的眼神激怒了,他正欲开口,便听商陆道:“郡主心软,涉世未深,偶有被蒙骗也是正谢,自然要防着些。”
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承望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是在说他:“商陆!……说什么蒙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你为何那样快地赶来,不就是等着看我笑话吗?……只怕那消息便是你传给她的吧,不然她怎会知道我的行踪?”
商陆目光坦荡,半分不动。
唇角牵扯起一丝笑意:“看来还不算太蠢。”
“果真是……”
“好了,承望!”
陈氏终于出言,“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这是你哥哥当众求来的姻缘,咱们也只能认了。”
“娘,我不认!”承望甩开她的手,“我不要娶那贱妇,她一罪臣之女,如何配得上我家!娘去求求姨母,叫姨母去与圣上讲,请他收回成命……”
“啪”地一声。
承望被打歪了头去,陈氏收回手,怒斥:“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种下孽缘!如今覆水难收,皇后娘娘懿旨已下,再怎么不愿,她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孩儿的生身母亲!若非今日你大哥请旨赐婚,你何时才会给她一个名分?”
承望一脸不可置信,想不到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宠爱的母亲竟会抬手打他,还是因着商陆和那个罪臣之女!
事情闹成这样,安礼也无法再置身事外,安抚道:“都累了,莫要再说了。”
“你娘说得对,若不是你大哥,你那婚事也定不下来。你娘本打算在附近州县与你寻一身家清白的姑娘,能容人便好,这下也不用费工夫了。”
商陆冷眼瞧着这一家三口,唇畔笑意极淡。
口口声声将承望今日境地往他身上推,好似他私养外室,珠胎暗结,都是因为他。
“二叔,”他无心再听这些人嘈杂,只道:“唤我来有何事。”
安礼按住儿子,略有些年纪却依旧不掩英俊的眉眼望向那双极其相似的眼眸。
像是极难开口似的,他道:“皇后娘娘今日的话你也听见了,这婚期……总不能真叫你未来弟妹大着肚子进门,皇后娘娘若想拖延,便是抱着孩子进府都有可能……这也太难看了些。”
商陆抬眸:“皇后娘娘的意思,我如何能撼动。”
“你不能,但郡主能,”安礼道:“你且去哄哄郡主,好生与她说一说。若她执意要早日完婚,那皇后娘娘也说不了什么。”
“郡主对我并无感情。”商陆声音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家对你却有恩情!”承望忍不住了,大声道:“若不是家栽培你,你如何能有今日?你如今的一切都该是家的!你要做那忘恩负义之徒么?”
商陆指尖轻移,按在那腰间佩剑的玉佩之上,“是吗?”回门这一日,谢为欢起了个大早。
按着大凛的规矩,新娘子回门的这一天,可由夫婿作陪,亦可由新娘一人归娘家。
那第一种情况要么是因为丈夫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要么则是夫妻二人关系不洽,丈夫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新婚妻子。
商陆明显是前者。
就在谢为欢纠结商陆到底会不会同自己一起回谢家时,魏恪赶过来道,就在刚刚,圣上急召世子入宫觐见,如今望月阁那边已备好马车了。
即便早有所预感,可听到这句话时,谢为欢还是忍不住一阵失落。
她在心中宽慰自己,商陆日理万机,如今又是圣上召见,此事怨不得他。
此番回门,她带了玉霜与自己的陪嫁丫头秋芷。
前些日子商陆曾同她说起过,秋芷原先虽是她庶妹的丫头,可既然陪嫁入商府,那她便已是谢为欢的人,卖身契自然不能留在谢家。
不若趁着此次回门,将秋芷的卖身契取回来。
如此想着,前院的马车已置备妥当。因是今日回门,玉霜特意为她挑选了件看上去分外雍容华贵的欢裳,又往她的发髻上插了好几根金簪。
见状,她便摇头,缓声笑道:“我不喜欢这些,此次回谢家,我是为了探望母亲,不必打扮得如此刻意。”
马车缓缓行驶,穿过闹市,朝着谢府的方向驶去。
少女规整地坐在马车里,双手熨帖地搭在膝盖上,透过被风吹掀的车帘,止不住地朝外望去。
这一条路,是大婚时来商家的路。
那时她心中忐忑,甚至情愿与母亲一同留在谢家。谁知才过了短短二十日,谢为欢再归家时,竟生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谢府门口,早早便有下人在府邸外候着。
一见了商府的马车,那些下人们忙不迭地拥上前,唯恐怠慢了商世子这样一位贵客。
马车帘被掀起的那一瞬,帘外的冷风吹刮入有些昏暗的车厢。众人抬眸望去,奉承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马车里只有他们嫁出去的大姑娘,压根儿没有什么商世子!
“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