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曾对他说过,‘这是爱吗?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对你的惩罚。’
叶知丛当时不懂,他说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被这样的人坦坦荡荡地爱一次,最致命的吸引永远来自于危险,他当时不怕流泪、不惧风险,他透过一角看到了朝他席卷过来的汹涌风暴,他放肆又任性般肆无忌惮地一跃而下——
可如今真的拥抱到了,他才惊觉,什么叫满是迷惑性的陷阱牢笼。
他被困在陆放太过于温暖的怀抱里了。
他之前说小鸟总是要飞出去看看的,当时他告诉陆放,不然你拴一条链子?
可他脊背上的翅膀还没来得及长出来,陆放手中的锁链也没有对他套上去,可他怎么,自己却先一步不想飞了呢。
或许早就套上来了吧,那是条无形的锁,是看不见的链条,丝丝缕缕地束缚着他的脖颈,捆绑着他的脚踝,把他刚出生的翅膀紧紧缠绕,用糖衣彻底将他牢牢地粘在人身边,像小手办一样揣在兜里时时拿出来把玩。
可如果有一天,他不想要了呢。
装在兜里的小手办被掏出来,又会被扔到哪里。
叶知丛缩成一团,陆放的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覆盖着蝴蝶骨的位置。
那双手很有力的,干燥,温暖,抚摸过的位置会发烫,好像还有些痒。
叶知丛挪了挪肩,蝴蝶骨随着动作更突出了些,倒好像是真的要生长出来什么一样。
陆放还在低声哄着他,说只是噩梦,让他别怕。
“我一直都在。”
叶知丛噙着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想说,不会的。
你不会一直都在的。
就像那天他睡到傍晚起床时,那偌大的落空感虽然被乱七八糟的小猫覆盖,又被及时赶回家的人温柔地揭过去。
可那一瞬间的失落太真实了,它再一次被藏起在敏感的神经之中,又在此刻被记忆所唤醒,教人无所适从。
叶知丛哭累了,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又回到那漆黑一片的黑暗中,随即突然一脚踏空,骤然失重。
他慌慌张张回头看,脊背上不知何时生出来的那双装饰性的翅膀,根本就不会扇动。
他飞不起来。
他直直地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跌落,整个人飞速下坠——
“啊!”
叶知丛猛地惊醒过来,对上一双还带着睡意的眼睛,陆放半阖着眼皮,眉心轻蹙,可很快就恢复清明,平静又关切地望着他。
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怎么睡得,睡着睡着竟从陆放身上滚了下来,在即将要跌落在地时,被还在睡梦中的陆放下意识地伸手一揽,半搂半抱的护着他挂在床边,没让他彻底掉下去。
陆放把他捞回来,趴在自己身上,笑着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还掉床。
叶知丛古怪了一会儿,僵直的脊背被人大手一点点捋开,软塌塌地贴下去,继续像攀猫爬架似的整个人都扒拉在陆放身上。
“做噩梦了?”
叶知丛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能发现……”
陆放揉着他的脑袋,温热指腹轻轻重重地按摩着他的头皮,舒缓着他紧绷的神经,摁了一会儿,揉得人不自觉眯起眼睛。
小猫似的。
陆放垂眼,看着窝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的人,舒服地就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不过那小声的呼吸声听起来倒是还有些类似。
他轻轻叹气,语气很低,不像诘问,倒只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年纪轻轻的,哪儿来这么大压力?”
叶知丛小小吸了口气,扁了下嘴巴,低声问“做噩梦是因为压力太大吗?”
陆放搂了人一把,叶知丛转过头来,下巴尖儿戳在人胸口,抬头眼巴巴地和垂下眸子的人对视。
“梦见我不理你,梦见往深渊里掉落,这些大概率是你潜意识里没有安全感的体现,才会表现在梦境中。”
陆放依旧平静地注视他,不会嫌弃他事多也不会觉得他做噩梦这种小事无聊,而是很认真地和他讲解一些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道理,还耐心地想要和他一起分析原因。
“说说吧,最近在担心什么?”
陆放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开口,仿佛不论他在担心什么大事到他这里都是可以解决的小事一样,哪怕无足挂齿,但是总有人在乎。
“不会是开学恐惧症吧,”陆放见他不说话,语气轻松的笑他,“不是说好了可以申请不返校的吗?过两天我们先去跳伞,去新西兰看小羊,邮件我已经替你发送过了,回执很快通过,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国,家里还有一堆猫崽子等你呢。”
叶知丛听了一会,小声问:“我的那些画……”
“画面没干也可以邮寄的,已经找人在打包了,湿度和温度都有专人控制,放心,坏不了的,知道你在准备作品集,已经提前在国内空出来房间存放,等到毕业展的时候,专机给你运一趟,把你的人和画一起打包上去好不好?”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陆放总是会被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好像根本不用操心什么,连问题都快要问不出来,只需要不带脑子的跟着人走就可以。
明明之前,他也有一个规划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