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正是姜岁欢亲手写下的几个大字,“东平侯府小侯爷亲启。”
她细细回想着梁绶刚刚的那句话:你可还记得子烈,他先前在北契苦伐三年,现下已然打了胜仗,回了汴京。
想到自己如今的困境,想到令人作呕的婚事,她好想任性一回,不管不顾地将信寄出去。
可她不敢。
他刚刚打了胜仗,前景广阔,风头正盛;而她却是一届罪女,自己已然过得这般凄苦了,万不能在连累了他。
还是留着那点最后的念想也,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吧。
她伸手摩挲着那跟排簪上的红豆,依稀记起少年将簪子递给她时的扭捏姿态。
姜岁欢凄苦一笑,像是想通了什么,将簪子插入发间,抬袖擦了擦眼边的湿痕,转身面如常色地推开房门。
她要加快些速度了。
这国公府多待一日,便多一分不可预测。不能再拖了。
她要逃,只要攒够了银子,她就要立马离开!
然而现实总与理想相悖。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运不济,她好容易在白日里偷溜出来,敲开了“慈仁济世”的门房,却被里头的守卫告知那鲁头佬有好几日都不能现身了。
“那他可有别的落脚之处?”
姜岁欢纳罕极了,前几日还胸有成竹的人,怎么几日功夫就不见了
“去去去,他就是接下了你这桩生意,才摊上事的。
你赶紧走,我可不敢再和你扯上关系,不然,下一个就该我了。”
“诶……”她还想打听些消息,却被人不留情面地赶出了门去。
姜岁欢失神的坐在转角的台阶上,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罢了,还是先去看看薛适现下如何。只要他这尊大佛还在,那她就不愁拿不到银两。
无非就是换个法子要钱的事儿。
“慈仁济世”位于城西,而薛适落脚的那座破庙位于城东。
她穿梭于繁华的市集之间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影子跟在自己身后。
可好几次疑惑回头,身后来来往往的人却都形色正常,并未有甚鬼祟之人。
姜岁欢步子越迈越快,在路过一家绸缎铺子后,闪身而入。
店内的伙计瞧来了生意,掀开布帘,热切上前招揽,“娘子,你今儿个运道好,店内刚到了许多新货,您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姜岁欢指尖抚过盈绿色缎面,看似在打量这些绸缎,实则眼神一动不动地凝向门外。
果然在斜对角酒摊阴影里,看到一模灰黑衣角倏地缩回廊柱后边。
“劳烦替我取那匹月白锦缎来。”
她故意抬高声音,余光瞥见那抹灰黑色色又向前挪了半尺。
她侧身转至另一个方向假装摸索着料子,却见木柜桌的铜镜里,又多映出了几个人影。
来人不止一个,姜岁欢心中一沉。
她抬眼四处打量着这间铺子,目光扫过成衣区时,忽地瞳孔一动。
有法子了!
她伸手揽了几件色彩华丽的披帛入了更衣间,却在里面换上了靛青色粗布衣裳,还朝胸腹两处塞了不少布料填充,最后用几块碎料裹住了鬓角。
接着她佝偻而行,手上抱着几匹鸦青缎子从后门转出。
那弯着老腰,一脚深一脚浅的缓步模样,俨然就是一个送货婆子。
待出了城,天色已然渐暗。
她挑了一处灌木,将那些碍事的伪装都脱了个干净,又一刻不停地朝破庙走去。
姜岁欢自认这桩生意从最开始她就做的隐蔽至极,但没想到自己还是被盯上了。
一想到薛适身子还未痊愈,很有可能也遭遇不测,心中便又焦躁了几分。
她的钱罐子若是出了事,那可如何了得。
恰逢天公不作美,入夜的荒山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
因着土地渐渐被雨滴浸润,加之本湿气良盛,姜岁欢的锦履屡屡陷入泥泞。每每拔出而出之时都会带着些黏腻的声响,搅得人心中一团乱麻。
可她不敢停。
此刻山间薄雾像浸了冰水的般,凉飕飕地将她裹住。
她只得越走越急,终于在踏过无数腐叶,踏碎无数枯枝后,赶到了那所破庙。
推开门的瞬间,她才敢松懈下来。
全然不知此刻自己的脚上与袖边,皆是被带刺的枝条刮出的细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