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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书房的木门全然阖上,姜岁欢才敢失力倚在门上,任心中的情绪外泄。
她红着眼环顾着屋内的每一处摆放,书桌上,是男人用惯了的文房四宝。
少女挪着莲步在这寸小小的空间里蜗行。
先是伸手摸了摸桌台上那方玉兔镇纸,素手在泛着幽白水泽的兔身上来回流连。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掌心拂过之处,均为男人平时最常抓握的地方。
姜岁欢将镇纸放下后,指节又点了点砚台上的那方松烟墨锭,接着又滑到笔挂上吊着的那根湘竹笔杆上。
少女伸手将那支紫豪笔取下。
毛笔尖头上毫毛似游鱼摆尾,几缕长毫的半透毫尖已开了些许泛黄的分叉,一瞧便是那墨色旧洗多次才有的效果。
她捏握那已被磨得发亮的杆部,握笔处的竹壁已有轻微的凹弧,与指腹异常贴合。
姜岁欢深纳口气,将这杆薛适最常用的笔,握得更紧了些。
她挪开交椅,扶着椅圈缓缓入座。
坐定后,又闭上眼,顺着黄花梨木椅背下滑了好几寸。
明明桌台前的香丸早已燃尽,但她的鼻间似乎仍缠绕着馥郁的檀木香味。
是薛适身上、衣着上最常熏染的味道。
既似山林深处传来的沉香气息,又似泼墨山水画中的柔和墨韵,温情流淌。
那若有似无的香味,轻拂过她的各处感知,安抚着她内心那股难言的浮躁。
今日,是她在浮云居的最后一日。
若一切顺利的话,今夜过后,薛家一众,包括薛适在内,都将为他们从前的恶行付出代价。
若不顺利,今夜过后,她姜岁欢,也将为自己的蚍蜉撼树、僭妄自大之举,献出性命。
今夜过后,一切皆有分晓。
但无论成功与否,于她而言都是解脱。
之前,她借着思念男人的名头,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夜以继日地临摹着男人的各式书帖。
她练到腕间酸疼,眼底泛昏也有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都说字如其人,诚然,薛适的行笔还真是不太好学。
少年人年岁不大,却已然习得起锋稳而侧锋敛,藏墨于顿挫,含芒于圆融。
临出八九分相似已耗尽了姜岁欢的大半心力。
好在她还算通透,前两日仿的那封斗诗信连常年伺候在身旁的雪影霜华都辨不出真伪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般以假乱真的程度,那么仿下薛适以权谋私,以私利好的伪造文书应也是信手拈来。
若问姜岁欢如何能对这般仿人笔墨的末流小计如此势在必得。
那自然是因为她手书虽然为假,可薛家人做过的坏事却是实打实为真的。
这一个月来,姜岁欢几乎已将薛适书房的所有文册都翻烂了。
原还以为抓不到男人的什么把柄。
可檐高必有阴影处,饶是这些人做的再滴水不漏,也难免有暴露痕迹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