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那女人不会像是寻常金笼娇养的雀鸟一般,掀开遮光的绸布就会惊声尖叫起来,那么他们至少能保证他们有十分钟左右的交谈时间。
*
……十分钟。
对于彼此陌生的侍者和客人,这时间有些太长;可对一见钟情后就被迫陷入压抑苦恋的年轻人来说,这未免又有些太短。
她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冒犯就推自己去死的类型。这是迦尔唯一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地方。
不然呢?他们并不相熟,也没有什么可以撑起聊天的经历,单方面的钟情对另一位已经被固定了命运的女士来说无异于一种古怪的困扰,更不用提他还是个beta。
迦尔在甲板外围的监控死角靠近,好在这艘豪华游轮并未太看得起那些柔弱的omega,大部分监控集中在固定的房间内部,而随着
他们确定了上交的“礼物”,日常对于其他地方的监控力度也明显变得敷衍了许多。
这给了他机会,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扇垂着细绸窗帘的窗户,他屏住呼吸,绞尽脑汁思考着接下来自己想说的话,能说的话,挑挑拣拣,犹犹豫豫,秒针一下下地跳动着,提醒他已经走向倒计时的时间。
在某个瞬间,迦尔甚至思考着,要不然就这样安静地看她一会就好了。
反正自己也做不了什么,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打扰她最后难得的平静呢?
但那柔白的细绸窗帘偏偏就在他眼前轻轻颤动起来,女人的手撩开窗帘,像是撩开茂密树梢上那一捧凝滞的月光,露出其后柔美端庄的真容。
她月光石一样剔透明亮的眼眸看向迦尔,连一点迟疑思考的时间也没有,轻轻松松地就认出了他的模样。
“是你呀。”莉莉丝微笑起来,眼神是一种了然的平静。
她随意地打开窗户,脸上既无惊诧的不安,也无对自由的渴求,神态自然地像是这不过是某个平凡又普通的午后,坦然地迎接一位老友:“你现在不应该到这来,小朋友。”
她压低了声音,不至于让外面的alpha听见,又足够让年轻人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要你的命呢。”
年轻人看起来是想说点什么的,愧疚先一步在他眉眼间弥漫开,这让莉莉丝有些意外的惊奇。
“抱歉,”迦尔嗫嚅着,苦涩道:“我本来还说要帮你来着……”
最初的自信变成了此时的自卑,年轻人的自尊心被自己折磨得血肉模糊,眼尾怏怏垂下,看起来像是只皮毛黯淡的丧气小狗。
“哦,你说这个?没关系。”莉莉丝满不在意地微笑起来,“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如果不是我开了门和你见面,帕夏先生也不会非要你的命不可。”
她语气温柔、真诚,愧疚,却听得迦尔下意识皱起眉头,毫不犹豫地替她反驳:“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
他好歹还记着压低声音,表情看起来却仍是愤愤不平的恼怒:“明明就是alpha的问题!他们就是这种东西,什么都是他们的,别人不能看不能碰,就算他们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现在也是一样,明明帮不了你,却还要占着你的门口,守着你的出路,做出一副事事都是为你好的态度……”
多恶心,多恶毒,多自负。
迦尔想着,抱怨着,至于这感慨之中掺杂了多少他自己恶意讽刺的嫉妒心,大概也就只有年轻人自己清楚。
莉莉丝静静听着,不曾打扰年轻人滔滔不绝地诅咒,她听了一会,表情渐渐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在这年轻小朋友的口中,自己清清白白的毫无过错,这并不奇怪;
但他的态度却又是很好玩的,仿佛帕夏这期间的情绪变化并不是因为什么难以抵抗的外因诱导,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更准确一点来说,是alpha的这一群体,本来就是这种强大、傲慢,又相当容易受到信息素干扰和影响的特殊存在。
……哎呀,哎呀。
莉莉丝饶有兴趣的微笑起来,甚至是有点兴致勃勃了。
居然是社会公认的共有属性吗?
这就很有意思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确实不能完全算是我的错了。”莉莉丝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了一句,她忽然抬眼看向了面前的年轻人,唇角荡开最为亲切柔和的笑意,对他温声笑道:“当然,你是个被无辜牵扯进来的孩子,自然也不能说是你的错。”
迦尔的耳廓微微泛红,声音也一同止住。
莉莉丝微笑着问道:“而且还和我说了这么多,就这么相信我,不会把你交出去吗?”
迦尔的心脏怦怦跳起来,他该说什么呢?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过死在她的痛苦之下也是无所谓的,然而他选了个更理智的回答,摇摇头,轻声道:“你不会让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