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惊呼一声,从冰棺里坐起,冻得直发抖。
她低头看向手腕,那里已然没有名为一见钟情的月季花。
毫无疑问,这是她原原本本的身躯。半死不活,简称活死人。与孟寻一样,是由纯正的缝尸匠手艺,用心缝合而成。
冰天雪窖,呵气成冰。解裁春刚扶了一下冰棺借力,掌心就被冻到麻痹。“嗖”地一下缩回。
她哆哆嗦嗦地环视四周,打造好的家具木柜摆放着缝补好的裙装,每一件布料、式样都不尽相同,件件按照她的尺寸裁制,精巧的绣工尤为一绝。
每一个针脚都落满了制衣人的期待。
希望她能回来,换上他缝制好的衣衫。一天换十回,回回不重样。
与烟景分别前打趣说的话,她没留意,他却过了心。在她逝世过后,一步步打造为现实。而今她回来了,却变成烟景不在了。
好似他们俩之间,就只有无尽的错过可言。
由万年寒冰打磨而成的棺椁,周边贴心地横了一条长桌,摆放着她喜爱的糕点鲜果。日日更换,一心期盼她醒来的一刻,就能品尝到新鲜美味的吃食。
记忆里的她,捡了缕秀发,用来挠漫才客下巴。“不觉得掉下来,接住,很浪漫吗?”
左手捧着书卷,臂膀给她当枕头枕的青年,右手须须搭着她的腰,两条大腿垫在她身下。
悄怆的瞳仁幽幽邃邃,转移到她脸上,似深潭映照,一心一意地承载着她的倒影,是一句诚恳的回答,“对被砸中的人来说,不浪漫吧。”
“好无趣……”
“嗯,我的错。”
充斥着冰天雪地的地界,连诚挚的倾诉都要被北风打断,热烈黏糊的亲吻都要冷冻成冰,何况是未宣之于口的誓言,怀揣在心不能表达的情意。
轻柔柔的月华裙,比铁匠铺锤炼精铁的锤子还重。一摸就能切实地了解到肯定费了制造者许多心思,沉甸甸的,一点一点敲碎她的心。
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止不住流淌。
解裁春抱着身上绣好的服饰,如同给已经身消道殒的爱人,一个久违的拥抱。
随着她的正式苏醒,前尘往事,拨开云雾见天明。同时宣告她本人的命运,是无意间被春风席卷了,掉进溪流的落叶,被判处了永远漂泊无依的刑期。
解裁春没有放任自己在哀伤里沉溺,未解决的事况多不胜数,连抽空伤心的余隙都不允许。
她胡乱抹掉眼泪,跨出棺椁。两脚踩进鞋底,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地面就亮起深褐色传送阵,自带一股强大吸力,如若赤脚踏入天然的沼泽淤泥。
亮光大盛,解裁春支起一只手,挡在面额前。与灵魂深度绑定的法器,铃兰花悬挂随着脑袋摇摆幅度,泠泠作响。
一道暗红色长鞭极速甩过来,大力砸在她右脸颊上,形似蝎子尾巴的鞭尾,蛮横地扯下两只花卉耳坠,在瞬间就回归了
原位。
持鞭修士一把捏碎特制法器,快刀斩乱麻地了却了祸患。
原来的躯壳一到手,就被弄伤了。还没接收完全部回忆的解裁春,悲从中来,只觉最后和烟景的联结都被践踏。
她一抹被划伤的面颊,指腹从割裂的豁口抚过,滑出一道红痕。
然后大跨步朝着鞭子收回方向而去,途中不忘撸起袖子,活络手腕。不因身份差异、力量差距,产生丝毫的惶恐和惊惧。任由愤怒的火焰在她的胸口燃烧,势要出一口恶气。
假若她因庞大的敌我差距退缩,自认技不如人就恐惧,她早该老死在人间世,步入轮回。而不是煞费苦心,与不怀好意的修士合作,出现在丹霞峡,一步步执行胆大妄为的企划。
“烟景呵护那么久的身体,你居然敢打伤?”
“你要做什么?你——”
拥有扬帆启航的权力就盛气凌人的掌舵主,怎么会瞧得起岸上为了保障出行,吭哧吭哧地攥着绳索,磨破手掌、脊背的纤夫。
甩鞭的修士彦吉大惊失色,一时竟忘了反击。是极其目下无尘,从未被认定的低贱之人僭越至此。
当他被意想不到的女人,一举磕破脑袋。面上连续挨了好几击,大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旁边看热闹的使者才施施然拉开两人。
再多就过了。一介凡人犯上作乱,等同于打他们整个羡瑶台的脸。
一道红线顺着阶梯而下,捆住解裁春手脚,反绑到身后。打了个紧密相连的双环结。一头系在她手腕处,一头无止境地攀升到阶梯之上。拢在坐在正上方,高坐明堂的尊者,恭辞岸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