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垂帘般的雨丝松散如雾,院中枝叶油亮,和着水汽的青砖湿漉漉的。彻夜等候的江晚璃发觉前头窗前的烛影熄灭,一时坐不住,就与小道人讨把油纸伞,走来前院寻人。
方转过回廊,一道伫立檐下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似在呆望着满地凋零的花瓣出神儿,她便下意识唤了声。
凭栏静立的人无动于衷,拖地的衣摆被晨风吹的四下飘摇,浸了好些地上脏污的积水。
江晚璃不由蹙眉,快步行至她跟前,帮她拽紧外衫往上提了提,又在领口处打了个结。
“…我来。”
一套动作过眼,神游的林烟湄这才回过神,略无措地抬手理顺颈间交叠的衣料,指尖触及江晚璃冰凉的手掌时,下意识将那双手牢牢抓入掌心捂着:
“阿姊着寒了?”
“在想什么?你看上去很累。”
江晚璃垂眸打量着她,小鬼眼底青黑一片,面上笼罩着一层愁楚,瞧着心事满腹的,好似比昨夜分开时的状态更差了。
经此一夜“开解”,怎么好像越聊越糟糕了?
“没,没什么。可能,是太倦了。”
林烟湄感受到江晚璃关切的眸光,居然仓促偏头,错开了视线,连握住江晚璃的手指,都倏尔松开来,只管揪着自个的外衫,往旁边躲:“外头雨露寒凉,阿姊,带我回你房间歇歇吧。”
江晚璃稍觑起凤眼,盯了几息身前忧郁颇重的背影,淡声应了句:“也好。”
林烟湄披着的青纱外衫上,绣着暗纹的祥云、莲花、日月,应是道门之物。
江晚璃心下嘀咕,这观主还真是宅心仁厚,陪人熬夜不提,还能顾及早起清凉,送病患贴身衣物吗?
心思真是比她还要周到。
她胡思乱想之际,林烟湄已经迈开了步子。江晚璃见状,解下自己的披风,紧走两步跟上:
“湄儿,披我的衣服吧,你身上是谁借你的外衣,咱给人还回去?”
林烟湄低垂的眼睫忽闪两下,顾念着江晚璃畏寒,摇摇头想要推拒。
便在此时,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闪出道疲惫的人影:
“二位小友,有话进屋聊,山中潮气可不比山下,伤身。”
“不了,我们这便回客房。”
江晚璃瞥见观主憔悴的面色,莞尔回绝,牵过林烟湄的袖子就要离开。
“且慢。”
不曾想,观主三步并两步追出门,拦在了二人身前,自袖口掏出一封信,转递江晚璃:
“雨要停了,你们不久便会下山吧?晚些贫道又要开观问诊,来不及相送。逢识一场,我与小友有些缘分,此物便作为送别心意,万勿推辞。”
“这是?”
江晚璃不知送信是何深意,并未贸然接过。
“一封进入私家山林赏园景的荐信而已。贫道结识些府城贵人,看小友年岁轻浅,料想你们会喜欢瞧些新鲜风物。凭此信,你们可前往府城南面的山中看白罴,此物算蜀地新奇之一。”
观主温存地解释着,余光还不时瞄向垂首不语的林烟湄。
“白罴?”
见多识广的江晚璃迷糊糊的,惊讶于自己也有了知识盲区,好奇驱使她伸手接过了信封,来回摩挲:“那是什么?”
“呵…”观主见怪不怪地笑笑:
“是一类体型硕大的熊,双耳乌黑,身体却雪白,又称白熊,样子生得娇憨笨拙,但性情绝不算好。因此,也只有贵人有本事圈养它们,你们若去瞧,莫被其长相蒙骗,离选些。”
“白熊么…”
江晚璃若有所思,恍惚间甚至有点动心:“我略有耳闻,在北地,它也算祥瑞之一,应是难得一见的。多谢观主。”
她幼时翻看国史,印象里读过一段曾曾祖母开国之初,送别国贺使“白熊一对”的记载。但她久居宫禁,母亲又崇尚节俭,不喜下臣搞什么敬献祥瑞的把戏,是以从无机会一睹其真容。
“举手之劳,何足谢?”
怜虹颔首一礼,侧身让开通路:“如此,贫道便告辞…”
“等等。”
半晌无言的林烟湄突然开口,手攀上衣领的结,冷漠道:“衣服还你。”
“不必还了,这件是新制的,我没穿过。”
怜虹一把摁住林烟湄的手,语气与方才和江晚璃交谈时的风格迥异,关切中带着些天然的不客气,似乎与林烟湄相识日久一般:
“落雨一夜,天寒了好些,你衣衫单薄,下山扛不住,穿着吧。纵然不喜,离开山后再扔便是。”
闻言,江晚璃狐疑地又紧了紧眉梢。
一夜过去,俩人熟稔到这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