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江的冰层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一块巨大的、凝固的琥珀。
南北北坐在孤岛最高处的礁石上,红甲未卸,肩头的凤羽纹饰被冻得硬。
抱着膝盖,目光穿过飘散的雪粒,望向南岸。
那里本该是南昭最繁华的江州城,如今只剩几点零星的烽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寒风卷着冰碴掠过她的脸颊,在睫毛上凝出细小的霜花。
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脆响,没回头,只是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小丫头,大冷天跑这儿喝西北风?"
欧阳冶苍老的声音混着酒香飘来。
老头儿拎着个粗陶酒壶,腋下还夹着个油纸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走来。
那件常年不换的皮袄已经磨得亮,袖口还沾着炉灰,显然刚从铸剑炉旁离开。
南北北松开剑柄,往旁边挪了挪。
礁石上的积雪被她的体温融出个人形凹陷,此刻正缓缓冒着白气。
"给…"
欧阳冶把油纸包塞给南北北,"刚蒸的黍米糕,掺了蜂蜜。"
油纸揭开,甜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
南北北怔了怔,这是南昭皇宫年节时才做的点心,她幼时最爱吃的。
"老家伙手艺不错吧?"
欧阳冶得意地捋着胡子,"当年在你家当御用匠师时学的…"
话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黍米糕被捏出了指印。
南北北盯着糕点上那粒红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父皇把最大的一块蜜糕夹到她碗里,皇兄趁机偷喝了她的果酒,母后笑着骂他们没规矩…
"哪里还有家啊…"
南北北轻声说着。
江风突然变得猛烈,将她的声音撕得粉碎。
山脚下的工棚区灯火通明。
千余名工匠正在连夜赶制箭簇,铁锤敲击声此起彼伏,火星溅到雪地上,出细微的"嗤嗤"声。
"第七批玄铁箭明天能完工…"
欧阳冶灌了口酒,"够江南联军喝一壶的…"
说着,把另一只酒壶递给了南北北。
南北北接过来猛灌一口,劣质的烧刀子辣得她眼眶热,却倔强地没咳出声。
"慢点儿喝…"
老头儿咂着嘴,"这酒里泡了龙血藤,活血化瘀的…"
欧阳冶说着,突然从皮袄里摸出个布包。
层层解开后,露出半截焦尾琴的残片。
琴尾雕刻的凤凰只剩半边翅膀,漆面却依旧光可鉴人。
一滴水珠砸在琴面上。
不是雪,是从她下巴坠落的泪。
子时的更鼓从遥远的江岸传来,闷响被冰层削弱,像垂死之人的心跳。
欧阳冶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个小酒盅,郑重其事地斟满:
"南昭古礼,岁除饮屠苏,今天没有,就用这个对付吧…"
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盅底沉着一点朱砂。
这是南昭皇室祭祖用的"凤凰血",她小时候尝过,被辣得直吐舌头。
"你哪来的"
"老夫怎么说也是大师,"老头儿得意地挑眉。
"弄点儿好东西怎么了?"
两只酒盅轻轻相碰。
南北北一饮而尽,热流从喉咙烧到胃里,又涌上眼眶。
恍惚间仿佛回到昭阳殿,父皇正举杯说着"愿我南昭岁岁安康"…
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