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下落在臀上时,昨夜的旧伤突然泛起灼痛。柳寒月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二十记笞杖如鼓点,在寂静的殿内回响。
汗水浸透中衣,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她却在朦胧间想起熊少卿,那人胸口旁的伤痕,是替她挡下刺客时留下的。
“记住今日。”叶瑾瑜的声音终于软了三分,“明日卯时三刻,我要看到你站在太傅书房。”
柳寒月忍着痛,勉强点了点头,“儿臣谨记母皇教诲。”
叶瑾瑜挥挥手,命宫人将柳寒月抬回东宫。柳寒月趴在软垫上,粉荷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药膏的清凉混着苦香渗进伤口,柳寒月盯着窗棂间漏进的月光轻笑:“女官下手有分寸,不过是皮肉伤。”
“太女殿下这是何苦……”粉荷的指尖发颤,“陛下从前连重话都舍不得说。”
柳寒月望着帐顶晃动的芙蕖纹样,想起熊少卿出征前替她系披风的模样:“她及笄之日家破人亡,在重重围剿中逃生。到舒国也数次涉险,甚至命悬一线。”
柳寒月转头时,眼角还凝着未干的泪,却笑得温柔:“我这点疼,怎比得上她万分之一。”
粉荷替她掖好薄毯,打趣道:“才分开一日,殿下就开始念着太女妃了?”
“何止一日。”柳寒月将脸埋进带着熊少卿气息的枕巾,声音闷闷的,“等明日天一亮,我便要把策论课补上。”
她攥紧枕畔的熊少卿亲手绣的香囊,“待她凯旋,我要让她看见,她守护的人,也能独当一面。”
明安城,驿馆。
夜色渐深,四周一片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拂过窗棂,带来一丝凉意。
熊少卿攥着柳寒月送的香囊发呆。油灯将绣着的小金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焰跳动,像极了那小家伙扒拉她靴尖的模样。
掌心忽然一暖,小金的熊掌覆在香囊上,爪子肉垫的纹路蹭过她虎口的旧疤。她抬头看它,圆眼睛在黑暗中像两颗浸了蜜的琥珀,鼻尖还沾着半粒没舔干净的梅子干。
“贪吃鬼。”她捏了捏它的耳朵,换来一声委屈的呜咽。小金却顺势拱进她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过香囊上的芙蕖纹,尾巴扫得床榻吱呀响。
熊少卿望着帐顶晃动的光影,想起临行前柳寒月替她别金步摇的模样,那人眼下青黑,指尖却稳得像在刻传世玉器。
她低头擂了擂小金的额头,嗅到它毛发里残留的玉树琼花香,是柳寒月常用的香粉味。
“她今日该在听政了。”熊少卿对着空气低语,指尖抚过香囊边缘的金线,那是柳寒月精心绣的,“若敢偷懒……”
小金忽然发出呼噜声,爪子按住她手腕,像在阻止她继续想下去。
熊少卿笑了,笑声震得它耳朵直抖。她将小金抱紧,感受着那团温热的重量,忽然想起东宫浴池的水汽,柳寒月趴在她肩头说“虞国的冬天要给小金缝件披风”。
油灯芯突然爆响,溅出的火星差点烧到香囊。熊少卿猛地抬手护住,却被小金抢先一步用熊掌拍灭。小家伙抬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像在邀功。
“倒是比我机灵。”她刮了刮它的鼻子,看它得意地晃尾巴,便从包裹里拿出一块肉脯。
小金连忙衔过,大口咀嚼。
熊少卿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模糊的月光,想起柳寒月说“虞国的月亮比舒国圆”。
她忽然轻笑出声,声音混着夜风散进黑暗:“圆又如何,缺了我的猫崽,总差些味道。”
油灯终于熄灭,熊少卿躺下。黑暗中,小金的尾巴卷住她手腕,像根温暖的绳子,将她拴在这方小小的、有柳寒月气息的天地里。
此夜漫长,却因怀里这团毛茸茸的温暖,不再冰冷难熬。
十日后,熊少卿一行人终于抵达玄冰营。
“熊营长。”林京墨行军礼,目光在她肩甲新增的芙蕖图腾上停留半刻,“玄冰营五千精锐已按旨集结。”
熊少卿颔首还礼,指尖轻叩旨意封蜡:“有劳林营长。”语气平静,却在尾音处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
林京墨接过旨意展开,黄绢上“听熊少卿调遣”几字赫然在目。
曾经,眼前人还是她麾下献策的小队长,如今不仅做了巡防营营长,还成了太女妃。她压下心头感慨,将旨意递还:“精锐已在校场待命,何时启程?”
“明日卯时。”
队列里传来窃窃私语,熊少卿目光扫过,见几个女兵正盯着她腰间的小金绣囊。她上前两步,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队列瞬间肃静,唯有旌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