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妖,便是有,我殷夏人才济济,又有何惧?”夏侯泉得意地笑了声,举起自己的弓,侧身对准远处的柳树,动作如行云流水,只听空气中一声爆鸣,箭簇已经牢牢钉在了树枝上。
“咔擦”
树枝不堪重负,从中折断,带着箭一并落入流水之中,很快没了踪影。
夏侯泉抬起下巴,回头看魏婪,“魏道长,我这一箭如何?”
魏婪不懂,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危险。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侧移了一步,抚掌笑道:“夏侯公子少年英才,有你,是殷夏之幸。”
客套话而已,说几句也不痛不痒。
夏侯泉放下弓,嘿嘿笑了两声,“父亲说魏道长祸乱朝纲,依我看,您很有眼光啊!”
嘚瑟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说:“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西北了,魏道长可否给我算上一卦?”
原来是为了这个。
魏婪心下明了,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两步,走到河边,望着湿滑的泥泞问:“夏侯公子想算什么?”
风卷得树叶簌簌作响,夏侯泉低下头,郑重地行了一礼,“小子不才,只想问问,此去西北,能否驱逐鞑虏,定国安邦?”
“只问这个?”
魏婪反问:“您不想封侯?”
夏侯泉依然低着头,“出生于尚书府,我已经享过荣华富贵了。”
和夏侯泉想象中不同,魏婪没有掐指,也没有念什么密咒,直接道:“此去凶险,九死一生。”
夏侯泉一愣,紧接着笑起来:“那我要是活着回来,一定给您备个大礼!”
他没有怀疑魏婪话中的准确性,也没有多问如何才能躲过劫难。
与夏侯泉分别,魏婪回去就跟闻人晔告状了。
“暴君?”
闻人晔无所谓:“让他们骂去吧,刀落下去就骂不动了。”
魏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朝一日,陛下也要砍我的头吗?”
“你?”
闻人晔一只手支着额头,微微侧过脸:“仙人也会死?”
自然不会。
魏婪敛眸,灯下美人清浅泪,“依陛下的意思,日后,是要杀我的。”
闻人晔怔住。
他不明白魏婪为什么刚刚还在笑,下一秒就要哭,也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叫他这般解读。
不在意被人扎稻草人诅咒,也不在意百官私下骂他暴君的少年帝王只能无措的丢开朱笔,拿出压在奏折下方的树叶递过去。
魏婪不接,他便将树叶塞进魏婪手里,“你不是喜欢这个?要坐船,我们回京城坐,要金饰,我叫人给你打一匣子。”
“我在陛下眼里,便是贪图名利之人?”
灯火摇曳,魏婪的质问声很轻,重锤一样砸得闻人晔头昏脑胀。
仙人本不该入凡尘,闻人晔心中升起一丝恐慌,他不愿仙人回天上,更不愿仙人抛弃殷夏。
江山万载,他闻人晔一介凡人,早晚要死,但他要让魏婪留下,要仙人护殷夏国祚绵长。
魏婪不一定是真仙,闻人晔心里清楚,但他真的有常人没有的手段,能做到举国之力都做不到的事。
既如此,是仙是妖又有何分别?
魏婪想做仙,他命令全天下人称他为仙。
闻人晔攥紧了魏婪的手,他必须用什么东西捆住仙人,才能让魏婪在他死后依然愿意庇佑殷夏的帝王与子民。
金银财宝不行,魏婪看不上那些凡间俗物。
武力威逼更不行,且不说普通人如何与仙人对抗,便是困住他了,日后魏婪的报复,殷夏承担不起。
还有什么?
闻人晔问自己,他还有什么能够付出?
困惑之际,他听到了笑音,抬头一看,方才拿眼泪耍他的人又笑开了。
是了,闻人晔想,魏婪一直在耍他,日日、次次。
骗子就是骗子,一张嘴说尽巧言,一双眼藏满虚情。
魏婪将闻人晔的慌乱尽收眼底,但他错估了闻人晔的性子,不知道这个瞧着好骗实际确实很好骗的少年帝王在想什么。
拉开闻人晔的手,魏婪淡淡道:“我同陛下说过的,不会死,也会痛。”
他的手指点了点颈侧,一路下移,隔着衣物压在心口,“陛下疑心我没有心跳,却不知,无心之人亦会痛。”
斩下桃枝的剑挂在墙上,魏婪站起身,抽出长剑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剑尖如积雪,透出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