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便是腊八。何夫人忙得脚不沾地,给季平安和季寒潭一人缝了一个香包。
香包上绣着腊梅,闻起来幽香阵阵。季平安美滋滋拿去给谢瑾炫耀:“我娘送我的,你没有吧?”
谢瑾:
谢瑾正在府内练箭,季平安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她挽弓搭箭,正中三十尺之外的靶心。
她活动了两下胳膊,把弓放下,冲季平安抬了抬下巴:“把你那香包挂靶子上。”
“怎么?”季平安莫名。
“好朋友就该荣辱与共。”谢瑾说,“所以我把它当靶子练练,咱俩就都没香包,公平公正,多好!”
季平安:
季平安毫不客气地给了谢瑾一下。
谢瑾将弓箭递与一旁的侍子,看着她们忙忙碌碌来回搬靶,忽然转头问季平安:“明儿腊八,你什么安排?”
季平安耸耸肩:“在家瘫着。”
“我就知道。”谢瑾笑道,“明儿长公主与二帝姬在城西支摊子施粥,你可要去瞧瞧?”
季平安的脸即刻垮下来了:“不去。”
“真不去?”
“不去。你问这是有何居心?难不成你想去?”
谢瑾想了一想,点点头道:“我还真想去。”
“为何?”
“平日里联络长公主怪刻意的,明儿却恰好可以装作不经意间路过,当面问问追查刺客之事的进展。”
季平安“嘶”了一声:“此言有理。”
“动摇了?”谢瑾笑道。
“动摇了,我也去瞅瞅。”季平安把香包重新挂上腰带,说,“不过说好了,长公主若是问起来,定要说是恰好路过。”
谢瑾拖着嗓子说“知晓了”,顺着回廊往池边的亭子走去。
池上结了很薄的一层冰,薄到麻雀都站不住。谢瑾随手捡了根木棍往上一丢,那冰层便裂开了一道口子。
季平安静静立于池边,看着口子逐渐延伸出许多分支,倏然听见谢瑾道:“一说起长公主,你便浑身不自在。我寻思她究竟也没那么可怖,便是季尚安劝你不要同她深交,平日里只做正常的人情来往也就罢了,何故听我提她便如闻洪水猛兽?”
“你这便是夸张。”季平安笑道,“我哪有这么着?”
“夸张不了,我一提长公主你便垮脸,再提长公主便摇头。这不是洪水猛兽是什么?”
季平安第一反应便是谢瑾又在扯谎,过了会儿却发现,她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大约是因着自己实在过于在意“同长公主撇清关系”这件事,有时候倒显得过犹不及。
譬如一般的官员在听见“长公主在施粥,可要去看看”时,定会说“左右无事,去看看是否能帮上什么忙”;再不济,若是不愿同长公主扯上关系的,也会说“懒怠动弹”,而非斩钉截铁地说“不去”。
就好像有着八百年世仇,或是刻意装出这么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似的。
但季平安浑身上下嘴最硬,两眼一睁便开始瞎扯:“你又污蔑我。分明没有的事却说得这么振振有词,怕不是你自己对她唯恐避之不及,所以看谁都如此。”
谢瑾“嗨哟”一声:“我做什么要避着她,她又送我好酒又帮我查案的,我谢她还来不及。”
“你谢她”季平安蓦地一顿,心内霎时间恍然——
谢瑾这才是正常的、面对长公主的态度。
不必将划清界限放在嘴边,平日里只做官场间正常走动,事事循常,自然不会交往过密。
世上没有多说几句话便会成为好友的道理,反倒是故作疏远更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谢瑾听她吐了三个字后又没声儿了,不由得追问:“谢她怎么?”
“无事。”季平安回神,拍拍她的肩,“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也该谢她。”
“我谢她送我酒与线索,你谢她什么?”
“我谢她送我‘心仪之人’酒与线索。”
谢瑾:
谢瑾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蜘蛛。
季平安在寒风里笑岔了气,一边揉着腰一边说:“叫你之前非要我陪你演戏,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么?”
谢瑾“嘶”了一声,忽然问:“诶,你说,倘或跟长公主坦白,说我俩并非彼此有情,只是为了逼退桃花,是否可行?”
她刚说完,下一秒就摇起了头,自己否认自己:“不可。倘或被萧三小姐知道了,这戏不是白演了?”
“然我觉得长公主是言而有信之人。”季平安跃跃欲试,“她定能体谅你的难处,会替咱们保守秘密的。”
快些说开吧。季平安想。
她实在受不了长公主那一声长一声短的、不知是揶揄还是认真的“朋友”了。
“不行不行。”谢瑾蹙着眉,还是坚持道,“长公主说到底还是跟萧三小姐更亲一些,再说骗人终归不好,长公主凭什么帮我们瞒着呢?”
季平安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说歹说,谢瑾却无论如何也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