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好几条尺长的鲫鱼正旁若无人地游着,而一旁备着的篓里,仍是空空荡荡。
桑叶笑道:“重云这猴儿,就数他最大声。”
崔沅嘴角微扯。
“扰着公子了吧?奴婢去说说?”
崔沅道:“罢了。”
然才安静一会儿,又听得一阵欢笑,惊得鱼群四散。
崔沅:“……”
往常因公子喜静,竹苑里人人说话都不怎么大声,可能大伙以为内院听不见灶房动静,才放开了。
桑叶觑了眼自家公子的脸色,见还好,找补道:“这莺儿倒也活泼,刚进来时,还以为是个文静的,没想到与大家伙很能合得来。”
崔沅没应声。
桑叶守着守着,再没见哪条鱼儿咬钩,反倒是自己站着快要睡着了。
过了会儿,忽然听见公子问:“她与你们走得很近?”
桑叶一激灵醒了,努力分辨着崔沅这话的含义。
先前太夫人派了个家生的丫鬟来给公子做通房,公子没收,那丫鬟与几个内院的小丫鬟走得很亲近,从她们口中套出公子的喜好与作息,天天制造“偶遇”,堵得公子心烦。
后来那几个“卖主”的小丫鬟随着白术那次清扫,也被调走了。
桑叶小心地道:“倒不是,只自从莺儿来了后,咱们院里的伙食好了不少,大家都挺高兴的。”
崔沅掀起眼皮:“你们觉得,她比之殷娘子,哪个好?”
桑叶眼睁睁看着公子因为说闲话,而错过了一条吃掉鱼饵,还嚣张地从鱼钩旁大摇大摆溜走的大鱼,“……殷娘子是伺候主子的,照顾咱们,那不是大材小用嘛,用重云的话说就是那啥,‘吃不了细糠’。”
桑叶原是他身边最温柔的一个,而今被重云带坏得说话越发不讲究了。崔沅摇摇头,“我养病,实把你们惯糙了。”
他重新给鱼钩挂上饵料,“日后出去,别说是我的人。”
日后出去,那必是他身后的事了。
崔沅心里其实已经给她们几人安排好了最适合的去处,只暂时还没告诉她们罢了。
桑叶未识话中意,绷了绷嘴角,心说您倒是三天两头地来钓鱼,却不见长进啊。
半天下来,这几条鲫鱼眼看着都吃撑了,对崔沅的鱼饵视若无睹。
崔沅也不恼火,便就这么坐着晒日头,晒得日头偏斜。
终于,一条鱼再次慢慢悠悠地靠近,眼看着要上钩,就连桑叶都屏住了呼吸……
忽闻叶莺哈哈大笑:“重云小哥这包得像个猪蹄!”
鱼儿一甩尾巴,加速游离了崔沅视线。
桑叶咽了咽唾沫,不敢说话。
小姑娘……崔沅摇摇头,收了竿:“回吧。”
今日大半天的战果,几人加起来包了大大小小不止百个。崔宅里有冰窖,半球数都拿去冻上了,等什么时候想吃随取。
剩下的,晚上先在大锅里蒸好,下半夜用余火一直焙着,等第二天起来,米都蒸黏了,格外软糯香甜。
朝食给各人分了两个,一甜一咸,还有包粽子取剩的咸鸭子白熝的豆腐羹,咸滋滋油汪汪,一碗稀稀的米汤——便是清粥上面的那一层。
不愧是过节。
给金尊玉贵的长公子,叶莺觉也得顺时应势地来点儿,便是人家今晚有旁的加了山珍海味的角黍,也不耽误尝尝她这个。
白术手脚麻利地剥了粽叶,将白白净净的两个三角粽放在崔沅面前的玉瓷碟里,还贴心地切成了小块。
“公子也尝尝咱们院的角黍,味儿不错的。”
崔沅打眼一看,先挑了有咸鸭黄的那个。
入口沙沙绵绵的,酱肉半瘦,酱汁渗入粽米里,味道是真的很不错。
——也不枉他被鱼白吃掉的那些饵。
崔沅往年吃大厨房的角黍,也得过几回陛下的赏赐,竟觉得都不及这个。
大清早的,就吃上这样的朝食,真是叫人心情好。
江米吃多易腹胀,崔沅不好多吃,便两个都尝了点儿。看着碟里剩的,生平难得对食物生出了些许不得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