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神策将军各个英勇威武,传到您这代还是这么……”
景元气定神闲地拖长了尾音:“兆青。”
他每次这么说话,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暗流涌动的不妙感。
兆青一激灵,眼珠左右乱转,像是卡壳的机器:
“诶?嗨,我可不是它,您这是叫谁呢,兆青……这名字怪好听的。”
“闭嘴。”
丹枫的警告短促有力。
兆青吓得立刻噤声,有了先前的经验,不知体内的建木之种何时会再度偷窥它的行为,它完全不想触霉头。
它背过身去,焦急地搓着手,思考究竟是出卖建木还是欺骗神策将军的后果更严重……
嘶,好致命的选择题。
房间中唯一的噪音消失不见,气氛如封冻的河水,再次陷入滞涩,无人肯先开口,怕搅乱了眼下还算平静的气氛。
身后的月色皎洁,在丹枫肩头洒落一片碎光,光点被暗色侵夺,显得他目光晦暗冷肃。
他为追查古海禁地倾塌之事的来龙去脉奔走忙碌,猜测景元掌握了有关持明的证据,曾试图潜入神策府,与其旁敲侧击,直接询问神策将军本人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可真见到了旧友,看清故人相似的眼中隐匿着深沉心思,目睹对方坚固铠甲的锋利棱角,病房内的月光如一道界限,将他们隔离在截然不同的空间中。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质问的资格,除了框定罪责的判词、为自身离经叛道的自负作的苍白注解,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有一根紧绷的细线牵在二人中间,只要有一方试图拉动,便会顷刻断裂。
景元与丹枫的视线相触,抬起下巴,朝病床另一侧的圆凳一指。
“坐?”
即便敛了轻柔的熟稔,他的口吻依旧与曾经别无二致。
“不必。”
丹枫垂下眼。
“郁沐或许要很久才回来。”景元道。
丹枫神色一动,手指在臂膊上轻敲,淡淡回绝:“太小了,坐不下。”
白天曾屈腿挤坐在小圆凳上吃饭的景元:“……”
丹枫看出了景元的无奈,略作思索,随口道:“你为什么在这。”
“你确定要深究我停留此处的原因吗?”
景元笑意不达眼底,染上一丝往日的温和,稀释了其中深意。
丹枫蹙眉。
默契至此,丹枫当然清楚对方的言外之意。
一旦他向神策将军发问,必然会承受相应代价,被追问行踪,或者质问来历——这恰恰是当前的他无法说清的。
他深吸一口,不再试图弄清答案。
景元多半是察觉到了郁沐身上浅淡的云吟气息,又或者,神机妙算的神策将军就是有本事掌握仙舟诸人的动向……
罢了。
他换了一个对现阶段的他们来说重要且安全的共同话题:
“你联系上郁沐了?”
“没呢,他在忙,不回消息。”景元晃了晃手中的玉兆。
“他说自己去丹鼎司,忙你交代的事了。”丹枫意有所指。
“我可没交代他晚上在外乱跑。”景元无奈,“他似乎不记得自己还在病假中,是个危重患者,再这样下去,我该考虑缩减他的假期了。”
丹枫瞄一眼墙上斜挂着的薄薄病历本,视线的移动变得缓慢。
景元以为丹枫会继续发问,但可惜,龙尊大人清冷孤独,心事深埋,如同古海下汹涌的怒涛,难以从那张冷淡的脸上窥见一分一毫。
将丹枫的神情尽收眼底,景元眯起眼,他知道,对方又在打定主意一意孤行,判断,忖度,将一切不受信任的因素排除在外,不至险绝不肯回头。
神策将军嘴角轻动,一点点垂了下去。
各怀心思的二人均是缄默,半晌,景元道:“那只岁阳,可否交给我?”
竖着耳朵旁听的兆青忽地窒息,它焦急地望向丹枫,只见龙尊大人干脆道:“可以。”
“不可以——!你们谁问过我意见吗?!”兆青尖叫。
“你没有意见。”丹枫淡淡道。
兆青气急败坏地打滚,发出刺耳的支哇声,丹枫一抬手,直接将水牢静音。
“你难得好说话了。”景元饶有兴致道,“该不会是变相的投名状吧?”
丹枫:“随你怎么看,它对我已经没有价值,收容岁阳一事非我职责,只不过,郁沐想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