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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5页)

故意慢条斯理的顿了顿,沈小小才叹道:“唉,倾天柳长得酷似没药,给混在你的药房里,若是干妈你愿多些耐心,一早已在被你和普通那一堆草药里发现了,现在也不知被干爹丢了没有……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好心帮忙把奇门的毒药翻出来,没人谢不成,还要给人说,给人说不成,还要被人下毒,这被人下毒也没什么……”

他一开口竟如老太太的裹脚布,便是没完没了的絮叨,怨气冲天。唐妙性子火爆,听沈小小这一番罗嗦心下已是急不可耐,虽然知道这小子是故意找茬看她受累心烦,却又发作不得。她比谁人都清楚自己老公的行事,想到童程十之八九整理得气闷会把那些药给偷偷丢掉,脸色一白,旋风也似的扭头就奔了回去。

“……结果现在我的手又麻又痛又酸,眼看小命就要不保,”沈小小还在大皱其眉,瞥见唐妙已经离开,抬头粲然一笑,手甩了下,那骇人的蓝紫已尽数褪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见童丹阳一脸好奇的瞧着自己,沈小小笑了笑道:“你想问我既然能解毒,为什么还要故意中干妈的招?”

童丹阳用力的点点头,一副好学上进的模样,沈小小不禁又笑了下,伸了个懒腰,才道:“倘若我不中毒,她又怎会把我的话当真。”

歪着脑袋想了下,童丹阳摇头道:“小哥哥,我不懂。你既然知道有那个什么倾天柳,为什么不直接去跟娘说?”

调皮的眨了眨眼,沈小小道:“那自然是我欢喜看见干妈着急上火的样子。”

忽的沉下了脸,童丹阳肃容道:“不对,你不是这么想的,我知你必定是为了我娘才故意这样做,”说到这里,她皱着小脸,又恢复了那种又天真又困惑的可爱模样:“但是我很笨,没你那么聪明,你不说我不明白啊。”

沈小小先是有些讶异,听到后来,他眼神逐渐温暖起来,回过身拍了拍童丹阳的脑袋,柔声道:“谁说你笨了,有些事不明白才好么。”

不适于孩童的沉郁一瞬间闪过沈小小稚气的脸,童丹阳仰起头,似乎想问,却又没有问出口,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小哥哥的脸上是那样难过的神情。

这一年沈小小八岁零八个月,住在童家寨。

“论语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洛阳城内最大最好的房子,除了宫室之外,非温家莫属,占地百亩,房屋布局开阔,以不匀齐为主,西院多山水,东院多厢阁。进门后不似普通富家设照壁,便见厅堂及堂下廊庑,堂上书“饶阳”两字。左右是东西房,西序上是隶书的“解帆”,转西序出来就是一片花园,园中有池,池上有榭,池边有亭,池旁有阁,阁首提书“文渊阁”。

此时文渊阁坐了十几个童子,有男有女,正人手一册《论语》,摇头晃脑的随着夫子颂读。

那夫子年逾古稀,发须花白,身子倒是十分健朗,步履踏实,他似是才到不久,来到桌边喝了口茶,正要使学生停下讲解,却觉得不对:“怎么少了人?明玉明锦呢?沈小小呢?”

众人一听,都吃吃笑起来,座中一个童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比旁人都年长些,见夫子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收敛了笑脸,道:“夫子,他们今天都没有来。”

“又是这三个!”气得胡子倒竖,夫子重重的把茶杯拍在桌上,其余的童子在下面互相大作鬼脸,他也没有注意。

“阿嚏!”

距文渊阁几十丈的池对岸是一座小亭,旁边花木繁茂,应春而盛,香气袭人。旱地柳下的草丛里,忽然有人打了个喷嚏,正在揉鼻子,已听到旁边有人笑出来道:“你果然又没有去上学。”

边揉着鼻子,那草丛中一个稚气清脆的声音已经道:“常言说,夏日炎炎正好眠。这么好的天气,我自然是要睡觉了,去上什么学呢?”

笑起来的是个穿蓝衫的少年,十四五岁年纪。生的十分斯文,虽不特别出众,却笑得异常和煦,如风拂面,看得人也忍不住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笑眯眯的走近几步,道:“春日你说春天不是读书天,秋天你讲秋来又怕蚊虫咬,冬天只好收书过年,你啊,借口比谁都多,反正左右就是不读。咦?怎么没见鱼钩和鱼线?”

草丛里的孩子叹了口气,道:“早说夏天就是叫人头昏了,这么清楚的鱼钩鱼线你也瞧不见?”

他像是跟空气说话,又像抱怨,身子已然动了动,只听平静的水面泼刺一声,一根细如毫发的透明线便在空中闪了闪,一头放在水里,另外一头乃是连在那孩子的脚趾上,他将脚搭在柳树伸出水面的枝桠,倒是绝好的杠杆。

少年笑起来:“沈小小,你现在是越来越皮痒了,居然拿‘情丝’来作鱼线,给宁爷爷见了,定扒了你的皮。”

唏唏梭梭的一阵响,一个脑袋从草丛里探了出来,黑发也没梳,被睡的乱七八糟的,又是调皮又是叫人爱怜的笑容和漂亮的惊人的黑眼睛,不是沈小小还是谁?

沈小小难得的不生气,吐了吐舌头,道:“我才不怕,干爷爷既然给了我,这‘情丝’就是我的,不用来钓鱼,难不成还用来缠自己么?倒是你,不也没去上学,小心干妈的九尾霸王鞭伺候。”

少年走到他身边坐下,悠悠的道:“不要说你我,明锦也没有去啊。”

沈小小呆了呆,忽然皱起脸道:“完了完了,我迟早也给你们两兄妹累死,今次这么不给面子,岑夫子必定要暴跳如雷。唉,唉,唉。”

他连叹三声,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叫少年吃惊:“平时也不见你去上学,这又不是一回两回,你叹什么?”沈小小这次索性叹也不叹了,苦笑道:“上次戏耍了我那大笑师父一趟,谁知师父他脑袋光光,心眼小小。激得爹娘联手逼我写下悔过书要半年安安生生,唉,所以说天下最难的事,莫过于要白纸黑字赖帐。”

那少年大笑起来,道:“算了吧,你不去赖别人给你还帐已经算好,说什么怕赖帐的话,也不怕被人听见笑掉了牙。”

沈小小皱眉道:“温明玉,记得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

叫做温明玉的少年笑着摇头:“你没有。”

“我也没有得罪过明锦。”

“你更没有,有的话她早已发作,还等我?”

“我没有得罪过干妈干爹。”

“就算你得罪了,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又有何在意的。”

沈小小几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大骂道:“我没有得罪你,没有得罪你妹妹,没有得罪你爹你娘,我倒霉你干吗幸灾乐祸!”

温明玉看着他,依然笑意盈盈,盯着他的眼睛,温和的道:“这自然是因为你倒霉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沈小小一时张口结舌,嘴张开就闭不上,那模样活象被钓起的鱼儿,半晌,才想起去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等他说话,温明玉已经捧腹大笑起来,整个人不可自抑,倒在一边,边擦眼泪边朝一旁道:“明锦,今次你输啦。”

小榭上人影一闪,已有一个浅黄的身影站在眼前,着男装的少女与温明玉眉目相仿,却显得英气勃勃,不服的拿出锭银子丢给笑翻在地上的哥哥,道:“又输给你,不行,我们下次赌其他的!”

看看这两兄妹一个开心一个恼怒,沈小小眼睛咕噜噜直转,忽然朝温明玉一伸手:“钱拿来。”

温明玉怔了怔,道:“什么钱?”

“自然是刚刚明锦输给你的钱。”

“明明是我的钱,为什么要给你?”

沈小小嘻嘻一笑,可爱无比,看得温明玉脊背发凉,只听那小魔星已双眼圆瞪,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就凭我是你没过门的老婆。”趁着两人未及反应,他又道:“老婆收老公的钱,天公地道。为什么不行?!”

这次轮到温明玉转不回来,看他打击过重的样子,沈小小就很好心的解释给他听:“可爱者,可亲怜爱也,唉,看在一片痴心的份上,我本想娶你;可惜身家不足,只有两个不肖父母。回心想想,做小白脸也大有前途,你又有钱,还是我委屈点算了。我们回头就去跟干妈说,这叫亲上加亲……”

温明玉听得头皮发麻,沈小小的性子是你做初一他还十五,且决计不考虑旁人,想到娘亲手里的鞭子,他一向的笑脸也摆不出来了,脸色发青,道:“可、可是你嫁我……”

“什么?”沈小小眉一横:“难道你想让我作小?温明玉我跟你说,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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