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与记忆重迭的身影踏入殿门时,扳指在浮雕龙睛上磕出清脆声响。
“臣草民恭请圣安!”
“像……”帝王的嗓音裹挟着香雾从高处落下“这副眉眼,倒令朕想起许多年前的京郊猎场了。”
贺愿跪地的姿态像是一柄收鞘的剑,抬起的眼睫间,凝着厚厚的霜色。
“皇上谬赞了,草民哪里比得上父亲英姿,不过是承了三分骨相罢了。”
谢止摆了摆手,林平安自觉的搬来两把椅子让二人就坐。
“你母亲……可还好吗?”
贺愿垂眸看着鞋尖:“回陛下,母亲前些年因旧疾已随父亲去了。”
坐在一旁摆弄玉箫的宋敛闻言,手上动作一滞。
他知道贺愿说的旧疾是什么。
他既然知道,万万人之上的谢止又岂会不知。
“啊……”龙座上的叹息惊起铜雀烛台明灭。
“既是归京,合该承袭你父亲的荣耀”谢止突然起身,滚龙纹扫过蟠龙扶手。
“当年你父亲位居一品大都督,你即是他的儿子……”
“那便封为从一品郡王,赐临淮封地,食邑三千户,至于封号嘛……”
“朕许你一字——‘易’,京城内的府邸就还设在贺将军府,如何?”
林平安心下倒吸一口凉气,贺愿一对江山社稷无功,二对开疆扩土无用。
全身上下唯有他那英年早逝父亲的九千军功,怕是服众容易,世家可不愿意了。
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把淬了毒的匕首悬在了世家阀门喉头。
林平安偷眼看去,少年跪拜时的大氅如同垂死的鹤翼。
“草民叩谢皇上圣恩,只是……”
“草民残躯,怕是担不起这样高的位份”
话毕,贺愿应景的咳了起来。
青玉茶盏在宋敛指间缓缓转动,春茶氤氲的雾气漫过他的眉骨,在鸦羽般的眼睫上凝成细碎水珠。
云亭外新移栽的湘妃竹沙沙作响,衬得宋乘景比划手语的破空声愈发急促。
“从一品易王?”哑仆的指尖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贺公子未曾及笄,无军功无政绩,封一字异姓王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宋敛望着竹影在石案上摇曳,忽然想起半刻钟前刚回府的光景。
长公主坠着东珠的翟衣,贺愿身上的白鹤纹,云晚寒搀扶着兄长的碧清云锦……纠缠翻飞。
三人笑语晏晏的模样倒像是真要去更换玉蝶。
倚在亭柱旁的青年转着手上茶杯,眼神看向划过空中的指尖。
“劝了。”他轻笑一声,说话的语气带了几分嘲弄,“陛下说贺老将军满门忠烈,总要给贺家留个可以承袭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