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尚未落地,云晚寒抽动鼻尖的动作先破了凝滞。
他正盯着博古架上错金铜熏炉,显然在辨认其中混了哪几味安神香。
贺愿云纹靴刚跨过门坎,平华侯已挟着风沙的气息欺到跟前。
七宝腰带上的狻猊兽首撞出轻响。
“你就是贺骁的儿子?”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晚辈贺愿,请侯爷安。”
锦袍下摆纹丝未动,唯有腰间玉环泛起微波。
云晚寒跟着贺愿行礼时,梅花纹锦帕突然隔开三人,长公主将少年护在身后时,腕间翡翠撞出泠泠急响。
“五十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待客之道?”
转身执起贺愿手腕的力道却轻柔如拈花:“小愿尝尝新贡的蜜渍杨梅,昨夜特意用冰鉴存着的”
平华侯讪讪收回的手转而挠了挠下巴,这个在战场上令胡人闻风丧胆的动作,此刻倒显出几分稚气。
云晚寒忽然轻笑出声,惊觉失礼又慌忙用袖口掩唇,杏色衣襟随着动作簌簌颤动。
“晚寒过来。”长公主左手仍握着贺愿,右腕上的翡翠已滑到少年腕间,“试试这百宜羹,用的正是你娘当年最爱的做法。”
银匙搅动青玉盏的声响惊醒了庭院寒霜。
“姨母,我们今日想回将军府看看。”贺愿抿了一口勺中银耳羹,甜腻在舌尖化开。
长公主面上笑意晏晏:“是该回去瞧瞧,待敛儿下朝便让他陪你们同去。”
染着丹蔻的指甲轻点银壶,侍女会意,忙给云晚寒续上热汤。
“敛儿幼时就喜欢缠着贺将军学兵法,倒是比我这个生母还亲。”
平华侯夹起一块水晶鹅脯放进了妻子碗中:“陈年旧事,何苦让孩子们沾染。”
他转向贺愿时,目光掠过少年腰间新佩的蟠龙玉珏——那是昨日圣旨随赐的易王信物。
“听敛儿说,皇上封了你为异姓王?”
晨光斜切过贺愿低垂的眉眼,在青玉盏投下蝶翅般的阴影:“姨父也听说了。”
这不是问句。
昨日宣旨太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御史台的折子飞进宫中,墨迹未干的“外戚擅权”四字还带着血腥气。
平华侯想起昨日宋敛说这话时的语气。
“陛下既赐了丹书铁券,你便安心受着。”他喉结滚动,咽作叹息,“总归你父亲血洒雁门关时,该挣的体面都挣下了。”
贺愿睫羽轻颤,看着枸杞在羹汤中缓缓沉没。
昨日宣旨太监尖利的“易王千岁”犹在耳畔。
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情绪:“我知道。”
日头升到了最高处,将军府门前的青石板泛着寒光。
云纹长靴踏碎了一地树影。
云晚寒搀着贺愿下了马车。
宋敛斜倚在雕花车辕边,玉箫在指尖转出一泓冷光,忽而开口道:“乘景,乔叔耳朵不好,你叩门的手势该再重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