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愿笑着偏过头,却任由对方拿起他的手,将他染血的指缝擦得发烫。
“倒像是对待心肝宝贝。”
宋敛垂眸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环:“师父的职责。”
可帕子分明都擦第三遍了,雪地上蜿蜒的血迹都凝成了冰。
贺愿突然福至心灵,听到了彼此错拍的喘息。
他不敢直视宋敛抬起的双眼,只得别过头去,眼神落在宋敛左耳的莲花耳坠上,语气故作轻松:“走吧,天亮之前,得赶到云州城。”
云州城戒备森严,宋敛二人将马匹交给暗卫之后,绕到北面城墙,浓重的焦臭味早已漫出城外。
瓦片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哀鸣,宋敛单膝跪在屋脊的阴影里,喉头突然涌上铁锈味。
焦糊味混着尸臭冲天而起。
整座城池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腐尸,焦黑的梁柱斜插在血泊里,未燃尽的布帛裹着半具婴孩尸身挂在树梢。
街道横陈的断肢残躯如同被撕碎的布娃娃,某个尚存一息的妇人正用半截臂骨扒拉着青石板,身后拖出的血痕里嵌着细小的乳牙。
嘶哑且虚弱哭喊声忽远忽近,震的宋敛心脏生疼。
贺愿敛下眉眼,想起了十二岁的玄武国。
护城河里漂着藕段似的小臂,刚生产完妇人用最后气力把襁褓塞进木盆,妄想让孩子顺水而下,逃离这人间炼狱。
“闭气!”
贺愿察觉身侧人骤然转急的呼吸声,掌心毫不犹豫的盖上他的脖颈处命门。
药丸被贺愿塞到了宋敛嘴里。
面向贺愿,宋敛看清了他身后护城河里早已凝固成黑红色膏状物。
河面上漂浮的分明是成绺的青丝纠缠着断裂的脐带。
“封州刺史是死透了吗!”宋敛喉间滚出低吼,指节攥的咯咯作响,指甲嵌入血肉,留下四道血痕。
贺愿指尖扫过不远处,示意宋敛看向那里的罗刀。
“怕是在突厥潜入云州时便早已去见阎王了。”
他自然的握住宋敛的右手,动作轻柔的逐一撬开那些陷入皮肉的手指。
“早在二十年前就该预料到的局面。”
五指如锁扣嵌入对方掌心。
贺愿垂眸望着两人交缠的血迹,袖中白玉蚕丝悄然缠住宋敛腕脉。
“重文臣轻戍边,户部空得能跑马,江南盐商捧着金山买刺史印。”
贺愿忽然贴近宋敛耳畔轻笑。
温热的气息吐出最冰冷的话语。
“谢止从来都不是个明君。”
宋敛的呼吸微微一滞,耳畔的热气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令他心头一颤,却又冷的刺骨。
他侧过头,压下心口的悲凉。
心中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动。
云州城已是一片死寂,突厥人显然已经撤离,但城中是否还有幸存者,是否还能找到线索,这些都是未知数。
“先下去看看”宋敛低声说道,身形轻盈的跃下屋顶,落在一条狭窄的巷子中。
贺愿紧随其后,落地时衣袂翻飞。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巷子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