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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轻咬（第2页）

极端的冷热交替凡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有没有好受些？”崔萑的声音冷得发颤，在浮星煜耳边响起。

准备好这一盆冰水，又从雪地里把浮星煜捞起来——别看他风一吹就咽气似的活不起，但分量实在不轻——崔萑没法像他那样把人打横抱起，只能抓住双手往背上搭，再给他扔进桶里降温。

他身上衣裳都被血浸透了，干净的冰水霎时染成血红，血腥气熏得人头痛。

闭着眼的浮星煜无意识地皱眉，崔萑只好把他又捞出来，重新换水，这样一番折腾之后身上衣裳全湿透了。

浴桶里空间狭窄，生生塞进两个男人，连挪动都很艰难，但浮星煜还是扶着桶壁转了身。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久久地看着崔萑。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澄澈？自己体内的业火并非普通冰水可解，但现在也已舒缓了许多，浸泡的时间不知有多长，但足够泡得崔萑指尖苍白发皱了，他脖子上的伤还没有好全，结痂也被冰水泡坏了。

可他的眼中满是关切。

头脑昏沉时的连环设想在一瞬间被全部推翻，愧意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是为了两人之间的交易，所以不会见死不救吧？从始至终，和他做交易的只有自己。

崔萑真的很重诚信。

君子小人，位置还是如前，没有颠倒。

“还很难受？”崔萑试了试桶里的温度，“水好像不凉了，我再去加一些冰——”

他刚要起身，便被浮星煜拦腰扯回了桶里。

崔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措手不及中身子不稳险些磕在桶边，浮星煜的手及时垫在了他腰后，摸到了那柄紫竹扇子。

崔萑很听话地随身带着。

腰比扇骨还韧。

浮星煜没问崔萑是否为了交易才救自己，留一点妄想不被亲自拆穿，他很快收手：“你又不体热，为什么要糟践身体？”

崔萑听他说话又有气力了，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道：“我说过，如果真有恶果，我愿意和你平摊。是我求你来的，我该对你负责。”

崔萑记性很好，复述自己亲口说过的话于他而言轻而易举，但浮星煜听着却翻江倒海。

“你身上烫得吓人，内在肯定更不好受。我记起来你之前也泡过冰水，说很舒服，就赶紧掰了屋檐下的冰棱，还有放在墙角的水缸，冻的太紧我取不出冰来，只好把缸给砸了，又得赔……”

“我本想把你放在水里便接着去给你做牢丸，今天是大年初五，一定要吃牢丸的。是破五，也是捏小人嘴……”

崔萑嘴唇冻得发白，浮星煜紧盯着他张合的双唇，喉结上下滚动。

“但你昏迷不醒，一个人在浴桶里根本靠不住一直往下滑，我怕你一世英名淹死在澡盆里，所以进来搀着你。”崔萑活动了几下冻僵的胳膊，轻描淡写却格外诚恳道，“别听别人胡言乱语，我不信别人，我信你。”

此情此景，如果是从前的浮星煜，他会将“投怀送抱”“鸳鸯浴”之类的词汇信手拈来，不动真情却含嘲讽的骚话随口而出，笑意不达眼底，冷冷看着善意泛滥的崔萑，预设他活该的悲惨结局。

可现在，他只会怔怔地沉溺在崔萑目光里，感受到那一个“信”字带来的酸涩，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每一声都在说。

——你活该，你完了。

“如果关于此事再多说多做会让你更受痛苦，那么就此放下再也不提，不必替那些白眼狼承担。”崔萑抿了抿唇道，“但如果你需要有人倾听，我在。”

不知静默了多久，浮星煜微微仰起头：“隆宝二十三年，我还不到五岁。”

崔萑闻言怔怔，心头瞬间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徐祈会有所行动必然是皇帝授意，徐家人多么可笑，给不到五岁的孩子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自以为能一击致命，失手后吓得是皇家气派都没有了，连所作所为都不敢承认。

他们没有心，也没有眼睛没有脑子，看不见浮星煜的牺牲和付出，只会以最大的恶意猜测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有所图谋。

“我的母亲死在那一年，我的妹妹也胎死腹中。她们就死在我眼前。”浮星煜停顿片刻深深吐息，“如果，他真死在三年前就好了……没有妹妹，但我还有母亲。”

崔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浮星煜话里所指的“他”是怀英太子，真实的历史与史书记载相违，太子并没有以二十二岁的年纪死在隆宝二十年。

是和浮星煜的母亲和妹妹，一同死在了渠州大疫时吗？

不到五岁的浮星煜经历过流尸满河白骨蔽野，还亲眼看着自己至亲全部死去。而今时今日，他还愿意舍身救助无辜百姓。

崔萑按住自己心口。

有一种绵密而尖锐的感觉随着心跳蔓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许，大概，是心痛。

为了浮星煜。

“听说过大雁塔的典故吗？”浮星煜平稳了呼吸，看着崔萑眼中的悲悯，控制不住自己想从他哪里得到更多，哪怕只是可怜和同情，“他仅存的几根骨殖葬在塔里。”

浮星煜没给崔萑思考的时间，他毫无过渡地将话题从隆宝二十三年扯回到现在。

“寻好的泥弄丢了，泥人以后慢慢再赔。今天是初五。”他底气不足而声音很低，耳廓有些红，“我想吃牢丸。”

崔萑早有准备，伸手拿过搁在浴桶边木架上的食盘，捏起上面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有肚有褶的冰块牢丸：“我反复想了很多种馅料，还是觉得这种馅你应该会喜欢——”

话未说完，浮星煜探身向前，张唇来咬，崔萑吓了一跳手里的冰疙瘩扑通扑通全落依誮了水。

浮星煜也没扑空，含住了他冰凉湿润的食指，尖牙在指节处磨了又磨。

口腔温热又柔软，牙齿轻咬研磨的触感从指尖痒到四肢百骸，崔萑脸色瞬间爆红，周身快被冻凝的血往上涌也往下涌，他头脑空白失语，没有出声阻止，连动也不敢动，唯恐被浮星煜发现异常。

而浮星煜膝盖往前轻抵，水波凉意渐渐失，舌尖推出指尖，他松了口哑声道：“嗯，果然是直男，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