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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安城一高。
春日的雨兜头就来,赶着课间操前的一节课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操场地面被打湿,泛起一层水亮。
课间操不用上,是莫过于放假的第二件令人兴奋的事。各班门口的走廊挤满人,围着栏杆看雨,像闹市的菜市场一样叽喳。
唯独不同的,是高二理科六班。
没有一个人出门,甚至他们在桌椅的过道里有序地排起长队,一直从讲台排到教室后墙画到一半的墙绘前。
“前面画到第几个了?”站在尾巴末的男生歪出身子,张望着长队大声问。
“快了快了!你可以永远相信宋穗岁的速度。”前排的女生回头。
她说完,就恰好排到了她。
女生坐在宋穗岁面前的椅子上,有些局促,“穗岁,我用摆什么姿势吗?”
宋穗岁抱着画本,手里捏着三角炭笔刷刷地在纸上画着。
“不用,怎么舒服怎么坐就行。”圆杏眼一低一抬,手上动作不停。片刻间,女生的轮廓就被惟妙惟肖地拓在纸上。
“好了。”宋穗岁呼出口气,手指发软。
这是她这周画的第32个卡通速写人像。抬头望了眼长队,一个个乌黑的脑袋仿佛在她心里组成一排巨大的黑色省略号。
怎么还有这么多?!
倒吸口气,宋穗岁手抖了抖,像一颗野菜地里被榨干的小白菜。
同桌周桐戳了戳她的侧脸,“穗岁,要不今天就到这?”
脱口而出的“好”硬是卡在嗓子里,宋穗岁飞速地在心里盘算时间,旋即耷拉着眼尾,“不行,明天就是第三期活动的截止时间,我得今天画完才行。”
闻言,周桐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她剥了颗棒棒糖塞给宋穗岁,“那你加油。”
为了粉丝,她还能肝!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宋穗岁叼着棒棒糖,继而埋头画下一人。
“干什么呢?!打铃了都没听见?”
突然,前门“砰砰砰”传来几声闷响,班主任岑保平用手背磕了磕门。“平常升旗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排队!”
他今年刚满四十,平头,瘦高身材,经常挂着笑,眼尾的褶子比别人都深。可他现在却绷着张脸,眼里一点笑意都没。
教室里瞬间如飞鸟归巢,一哄而散,闹腾中各回各位。
岑保平进了班,大家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是个古板小老头,常常紧皱眉头,看谁都不爽。
周围人一散,年级主任盯着风暴中间的宋穗岁皱眉。岑保平也顺着视线看去。
“宋穗岁!别动!”
“你在那又捣腾什么呢?”
“没、没什么。”宋穗岁悉悉索索地从桌肚里探出脑袋,她用了根没削的软炭笔在后脑勺卷出丸子头,耳边散下缕碎发。
“手里拿的什么?交上来。”岑保平看了眼年级主任,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板着脸故作凶意,走到宋穗岁桌前。
宋穗岁:“……”
她抱紧手里的画册,小声地喊了句“老师”。
“别磨叽,快点!”岑保平从她手里抽走画册,“这第几次了?能不能多分点心在学习上?”
指尖一空,宋穗岁低头很乖的“哦”了声。
岑保平把画册扔在讲桌上,他推了推眼镜框看向年级主任,“郭主任,让新同学进来吧?”
“重点班要有重点班的样子。”年级主任不满地说了句,然后才对着门外招招手,“陈纪淮,进来吧”。
门外,男生走进教室。
他没穿校服,书包被单手勾在肩后,一身黑t显得背脊削瘦,打眼看去,比岑保平还要高一些。他轮廓凌厉,敛着神情,狭长的眼尾沁着冷淡,好似对刚刚的那场闹剧漠不关心。
全班人的视线聚集在男生身上,讨论声小范围地在教室里传开。
不过,其中并不包括宋穗岁和她同桌。
宋穗岁没抬头,她心里正憋屈,随手在便签纸上把年级主任小老头的形象两笔勾勒出来,又报复性地多添了几条皱纹。
年级主任向来不喜欢艺术生,要不是他在,保平今天肯定不会这么凶,也不会收了她的画册。
周桐伸手挡着嘴巴,她凑到宋穗岁耳边,语气担忧,“穗岁,画册被收了,怎么办?”
宋穗岁也捂着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特意用了活页画纸,给保平的那本是空的,画了东西的在那呢。”
她指了指前桌的椅子,一沓画纸半悬空地放在椅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