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的清凉像刮来一阵风,宋穗岁看着近在咫尺的陈纪淮,她攀上他的衣领,小兽圈地一样轻轻蹭了蹭他的唇。
喘息间,宋穗岁听到自己说,“陈纪淮,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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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霞去世的那天,长寿花开满了南城小院。
那年,陈纪淮大四。
每天都在忙着保研、法考和实习,恨不得一分钟掰成十分钟来用。
“小陈又来啦?放心吧,阿奶今天状况不错。”护士长坐在护士站,见到陈纪淮在陈玉霞病房门口驻足不进,也不大惊小怪,只习以为常地安慰他,“但你要多吃点的呀,太瘦了。”
陈纪淮淡淡扯了下唇没说话。
他这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每每来探望陈玉霞,都只敢隔着透明窗口远远瞧上一眼,而不敢进去。
陈纪淮心里是怕的。
哪怕陈玉霞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像一株植物。
但他还是怕走到她面前。
原因无它。
左不过是陈纪淮亲手把秦延益送进监狱这一桩事。
升高三的暑假,岑保平曾经无数次来劝他重新参加数竞,说他既然可以理转文,就可以再文转理。
甚至岑保平带来了一张银行卡,要负担他的学费,让他无后顾之忧。
岑保平:“阿己,你别觉得老师像个牛皮糖死缠着你。平心而论,你的天赋和能力摆在这里,前途是可以看到的光明,我知道你因为家里的缘故,不得不腾出大量时间来照顾奶奶。但是,老师是真的希望,你也要多想想自己,不仅是当下,还有未来。”
对此,陈纪淮是感激的。
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彻底打消岑保平的念头。
那时,陈纪淮刚作为被害人从公安局接受询问回到学校。
他对着警察一帧一帧回忆秦延益殴打他的场面。
时隔数日,修枝锯的冷光寒意依旧渗透他每一个毛孔,尤其在秦延益举着锯条朝宋穗岁走过去的时候,他甚至到现在想起都会激出一身冷汗。
“老师,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我头顶悬着柄剑,日夜难安。”陈纪淮平静地对岑保平讲,他神情空洞像极旁观者。
“我虽不想承认,但我的父亲于我来说就是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成为律师或许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解。”
“……”
他没说得明白,但岑保平听懂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任教二十余年,岑保平见过无数学生,可从没见过有那个孩子如同陈纪淮一样。
初见是在安城一次数学联考中,他是考场的监考老师,检查身份时看到陈纪淮的准考证,才把人对上号。
在安城的理科老师圈里,就没有没听说过陈纪淮的。能在任教期间碰上好苗子,简直堪比中彩票。
考场上,岑保平特意关注陈纪淮的答题卷子。
果然,名副其实。陈纪淮性格虽然冷,但人沉稳,答题风格也出彩。
岑保平又一次打心底里艳羡实验的老师。
后来得知陈纪淮有从实验转到一高的想法,他兴奋地在一高校领导面前主动请缨,极快地帮人办了手续,顺理成章地成为陈纪淮的新班主任。
以前都是伸长脖子看别人家菜圃里苗子眼馋,现在挪到自己家院子里,岑保平心里说不出地高兴。
可这股高兴劲没过多久,在他逐渐了解到陈纪淮的原生家庭后,岑保平陷入沉思。
怪不得他看到陈纪淮,总能想起年前寒冬去南麓山岸边那颗被雪压满枝头的悬松。
暗地里,他对陈纪淮的关注又多了几分。
其实那时他让陈纪淮辅导宋穗岁数学,也是存了心思,想让宋穗岁这种活泼的孩子多带动陈纪淮。
结果证明,效果还不错。
看到陈纪淮逐渐能够融入新班级,人也变得开朗了些,岑保平才松口气。
再后来,陈纪淮家里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岑保平根本不敢想,这种事落在一个刚及成年的孩子身上,陈纪淮该有多么无助。
如果说刚转来一高的陈纪淮像极一颗雪松,那短短不到一个暑假的他,就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刃,锋利的钝痛感朝人又朝己。
听到陈纪淮说将来要做一名律师,岑保平的无数劝说都噎在喉咙口,他知道他没资格去置喙一个有着那样经历的人。
于陈纪淮而言,做出这样的决定,在他心里实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