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看起来十分易燃的毛茸茸披风,这位费奥多尔先生仍然从容的坐在桌边。他的身上展现了一种奇妙的气质,就好像……他能够战胜名为“死亡”的概念。
不过,与太宰治这样在生死边缘找刺激的家伙不同,费奥多尔他是一个真的将人命看得很淡的家伙,以至于“喝一杯茶”都能被这家伙的视野摆在和“死一次”对等的天平上。
太宰治无心研究这家伙的古怪,此刻他只是审视着此人是否能够成为达成目的的一部分。
费奥多尔抬眸看向这位意料之外的来客:“是来找乱步君的吗?很遗憾,他刚刚已经离开了哦。”
太宰治却摇摇头,结束了自己的打量。他的声音平直,突兀道:“你知道,这个世界最初存在的秘密吗?”
费奥多尔先生的笑意顿了顿。生死无异的淡漠从他的身上潮水般褪去了。
他说:“愿闻其详。”
世界的隐秘在唇舌间滚动交换,直至倒转的背面若有所感。
“什么……这是……”沉眠在世界之外的意识投影恍惚转醒,他抬起手,却还是无法触碰到任何事物。
于是,在出神的看了看透明的指尖后,这位孤魂野鬼先生不由叹了口气:“那孩子,又在做多余的事情了……少年时期的我原来是这种麻烦性格吗?”
太宰治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理解“太宰治”。尽管眼下这个和自己被迫绑定在一起的少年干部在各种意义上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在起点位置的选择也和太宰首领没有差异。
但是不理解就是不理解。甚至有的时候,太宰治反而会因为自己过于理所当然的判断,在推演另一个自己的行动上有所疏漏。经验丰富往往也不都是好事。
这么多年的相处中,太宰首领常常因为另一个自己难以沟通的古怪脑回路耗费多余的精力。最为典型的,就是少年的自己和江户川乱步闹崩了这件事。
总之,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对于年龄已经不可考的首领先生来说,这些东西都实在是太过遥远了。记忆力再怎么出色,他也几乎没法想起自己在没有触及世界本质前的人生。
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等价交换吧。
全知全能终将致使无知无能,他能做的只有挑挑拣拣,留下绝不可以失去的重要之物。
织田作之助是这样,江户川乱步也是这样。
在身体尚且未异化为非人类的那段时间里,他费尽心思、筹谋无数,最终留下了一个所有人会得到幸福的世界。
于是这段被盗窃来的不合时宜友情有了最佳的尾声。
现在的首领先生会想要陪伴江户川乱步走到最后,正如过去想要保护织田作之助。
从选择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天开始,这就是他的全部人生。
他将燃尽身体和灵魂,直到最后一刻、直到在意的人得到渴求。
但是……
此时此刻的太宰首领还是不得不陷入迷茫。
漫长的岁月里,他其实有了很多可以应对意外情况的经验。但是这里面完全不包括应对他人的挽留和情谊。该不擅长的事情依然不擅长。
仔细想起来,在属于他和织田作之助的那个故事里。他从来不愿去见织田作之助,不愿参与任何羁绊。哪怕在生前,他也早已是一道孤魂野鬼。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失去了归所,一直流浪在时空中的碧眸青年从天而降。他认真的告知这道无处归去的幽魂,他需要一个旅伴。
是怜悯吗?还是怀念……
首领先生做过很多猜测,最终一切不安猜疑抵不过伸出的手,所以才有了故事的后文。
当然,他们最初的旅行并不完全和谐。太宰治是一种对所有幸福怀抱着深切质疑的生物,哪怕柔软如棉花,细密的针刺也足以伤尽胆小鬼的骨血。
他无数次追索着自己被选择的理由,他私自探寻着朋友过往的一切。
这种不信任的行为几乎足以摧毁任何单纯明快的羁绊,可是那位身着浓黑的安静青年却从未掩饰。他如此包容、如此理解,就像太宰治这个个体的一切对他来说都简洁易懂到像是翻开的书页。
首领先生有时候甚至会有种被剥开看透的羞耻和畏惧。
大概也是出于这种单方面的惶惑,江户川乱步开放了自己的一切,向着试图抓住什么依凭的太宰治。
他那充斥着悲剧的过往也好、他那早早夭折的偏爱也好……江户川乱步不曾欺瞒太宰治任何。
不管是黑衣青年来处的那个消亡世界太宰治,还是他们之后抚养的幼小孩子。
太宰治对于江户川乱步一直是特殊的个体。
如此忌惮着,曾经被跨越时空的挚友以枪口相对的首领先生其实还有一个最后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