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给我好好睡觉。林知远啧了一声,我今晚可能要加班,不回家吃了,你!不许干别的!回到家,放下行李就立刻躺床上。
沈确,你这样辛苦,我会心疼的。
沈确靠着电梯低头痴笑。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电梯里没什么人,她抬头看了眼角落的监控,勾着嘴角对着手机宠溺道:知道了,我的林老师,我回来归个档我就回家,一定要睡个天昏地暗。
电梯的显示屏转到三十四,沈确站直身子,轻声道:那我挂断了,你中午要好好吃饭哦~
走出电梯,沈确伸展了一下脖子,舟车劳顿,她一个晚上都拘束在小小的座位里,连个整觉都没睡成,都不用林知远提醒,她自己也格外想念家里的大床。
律所意外地嘈杂,像是有谁在前台争吵。沈确耸耸肩,叹了口气疲惫地走近。对此她们早已习惯,律所时常有些当事人前来闹事,她们隔个几天都要请楼下的保安上来将人请出去。一来二往,她的那些同事都跟保安混了个眼熟,上下班还能互相点头示意。
干嘛拦我?我找我的女儿有什么错?我养了她二十年,她倒好,一毕业就跟我们断了联系,电话拉黑,微信拉黑,连工作单位都不跟我们说。人群中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诉,我养了她二十年呐,每天起早贪黑,做苦工供她上大学,她就是这样对待我这个妈妈的?
我看你们都是读书人,孝敬父母的道理你们不懂吗?我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跟我说我女儿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她。
人群中传来人事总监的劝慰声:阿姨,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说,这里是公共场合,您注意一下,传出去,对您,对我们
律所,对您女儿的影响都不好。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女人尖叫着,我跟她爸爸离婚了,钱没分到,倒分了一屁股债,要是我这个女儿都不帮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沈确带着耳机,没能听清对面的谈话内容。她摘下耳机,随手找了个同事:艾琳,发生了什么,那边在吵什么?
艾琳扭头,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抓着沈确的胳膊:沈律,你总算来了。她指着人群,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你妈妈来了,她说她联系不上你,就四处打听找到所里。
沈确的瞳孔一震,她的双手无力下垂,指尖的耳机顺势掉落在地毯上,她不可置信的抬腿走向人群,侧耳倾听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嘶吼声。
这一声声嘶吼对她来说太过久远,久到让她有些陌生,但又能准确地将她内心深处的伤口撕开、碾碎、喷上酒精,痛得让她忘记呼吸,大脑混沌一片,双脚麻木地往前走去。
我们也知道,这段时间你特别忙,说不定你妈妈对你有什么误会。艾琳跟在身后帮忙解释。
此刻沈确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语,她的大脑自动回放过去的种种,自动回放往日的辱骂与痛打,自动回放她与林知远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原以为她能逃脱的。她原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谨慎,她就能远离过去那些阴暗潮湿的日子。
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宁月面目狰狞的表情。
心中的大厦瞬间崩塌,长久以来支撑她的信念在那一刹那被毫无预兆地抽离,她在内心冷笑一声,嘲笑自己的天真,嘲笑自己的自负。
原来还是不能啊。
不知谁喊了一句:沈确来了。众人纷纷回头,将目光集中在沈确身上。
宁月转过头,凌乱的碎发黏在她的脸上,她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沈确,如遇见仇人一般扒开围观的群众,大步上前抓住沈确的衣领:
你爸说你要飞了,你不打算管我了,是不是?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赚钱了,就打算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沈确麻木地站在原地,愣愣地任由宁月抓着自己的衣领,她口中的唾沫星子喷在自己的脸上,代替泪水掩饰自己内心的绝望。
人事总监悄悄来到她的身边,轻触她的掌心:沈确,家里的事情最好不要影响大家,所里还有一间空的会议室,我帮你空出来,你跟你的妈妈好好说说。
沈确回过神来,轻声谢过,抓着宁月的手腕就往外走。
你抓着我干什么?宁月一把甩开沈确,一手将额间的碎发缕到头顶,你当着你同事的面好好说说,为什么要把我和你爸爸的手机拉黑,你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们了?
沈确抬头望去,周遭的同事无不皱眉盯着她俩。有同情的、有困惑好奇的、有不解的,也有几缕厌恶的。
沈确有刹那的无助,但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上前两步在宁月的耳边轻声道:你要是还想从我手里拿到钱,你就乖乖跟着我到外面,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一分。她清楚在宁月面前示弱无济于事,最有效的,是抓住她最渴求的东西威胁她,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