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想起,埃伦在看护苏埃伦和卡丽恩时,一夜内要和黑妈妈一起给她们擦十几次身。
“黑妈妈,如果灵魂能卖的话,我愿意把我的灵魂卖了换一块冰放在我的女儿头上。”
埃伦这样说道。
一个母亲的担忧不能代表战争,饥饿和药物短缺不能代表战争,无数伤兵的生不如死不能代表战争。
但它们都是战争。
这都是真实在受苦的人们。
塞西莉亚闭了闭眼睛,把多余的思绪从脑中清除。
她和迪尔西停在了阔别已久的,亚特兰大的家门口。两人下马。
塞西莉亚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谁?”
楼上传来斯嘉丽的声音。
“是我,妈妈。”
“是塞西莉亚。”
对于斯嘉丽来说,她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亚特兰大被围的中午。
她在烈日下四处奔走,想要为梅兰妮求来一个医生。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无功而返时,得到了普莉西其实根本不会接生的消息。
她尝试着自己接生,在陪产的过程中不断挥舞扇子,试图把围绕着梅兰妮的苍蝇赶走。
而梅兰妮在这个最糟的,火炉一样的下午把嘴唇咬得皮开肉绽,试图不要尖叫出声——她明明是房间三个人里最痛苦的一个。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斯嘉丽问了一声,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看看是谁来了。
是塞西莉亚。
她的女儿一头黑发被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脑门和脖颈上,整张脸因奔波和暴晒浮起浓重而病态的红晕,狼狈得好像刚刚掉进汤锅里被捞出来。
在她身后,塔拉庄园那个会接生的黑人迪尔西正因第一次来到亚特兰大而显得有点不安。塞西莉亚的马鲁比被拴在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面。
塞西莉亚感觉到斯嘉丽的视线,扬起脸来,朝斯嘉丽笑了一笑。
是她的女儿来了。
塞西莉亚进入房间时,梅兰妮的眼睛里爆发出明亮的神采。她抑制着痛苦伸出双手,直到将塞西莉亚搂在怀里。
两颗阔别已久的心脏贴在了一起。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梅兰妮对塞西莉亚说。
塞西莉亚又哭了。
她怎么天天哭啊!她自己都烦了!
在书里读到梅兰妮受的苦是一回事,真正和梅兰妮相处了这么久,再看到她这么狼狈痛苦是另一回事。
“我把迪尔西带过来了。”塞西莉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关心和难过,只能止不住地向梅兰妮解释情况,想告诉她一切都好,一切都没事,“迪尔西会接生,她会帮你的。”
“我还带了马过来。就是祖父送给我的鲁比。它是匹好马,不是那种多走一步就要死了的那种病马。等你生产完——你一定会平安生产完,我们就一起回塔拉!”
回到塔拉。回到她们的避难所。
梅兰妮微笑着倾听塞西莉亚语无伦次的叙述,一边听一边流出眼泪。
“谢谢你。塞西莉亚。”
“谢谢你。”
两人的双手紧紧交握着,通过肢体接触向对方传递力量。
直到迪尔西已经收拾完产房,准备帮梅兰妮接生时,塞西莉亚才慢慢从梅兰妮的臂弯中离开。
“迪尔西会帮你的。你一定会平安生产完的。”
离开产房前,塞西莉亚拉了拉斯嘉丽的袖子。两人一起离开。
梅兰妮好像也明白这对母女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再求着斯嘉丽陪伴。
塞西莉亚和斯嘉丽一起走到前廊。母女俩都疲惫至极,毫无形象地在台阶上坐下。
“妈妈怎么样。”斯嘉丽很紧张地问道。
“她会好的。”
斯嘉丽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用一片混沌的大脑明白了塞西莉亚话中的意思。
这一刻,她面色上的躁郁烦闷短暂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太好了。”斯嘉丽喃喃自语。
塞西莉亚没有说话,她不想打扰斯嘉丽短暂的快乐。
过了一会,她忍不住了,低声嘟囔了一句。
“妈妈,你晚点高兴。我们还有一堆事要做。”
“塔拉现在可是完蛋了。什么都没有。我们得赶紧去仓库里搬点食物。”